五个武汉城内人讲述封城76天以前我不

4月8日零时起,武汉市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措施,有序恢复对外交通,离汉人员凭湖北健康码“绿码”安全有序流动。

“封城”76天后,武汉迎来“解封”。

按下暂停键的日夜,这座城市的人们经历了什么?

荔枝新闻采访了几位滞留武汉、守护武汉和见证武汉的普通人,聆听他们的武汉故事。

扬风(化名)编辑37岁

“吃了两个多月盒饭回北京想大吃一顿”

76天,我终于再次来到武汉火车站,可以回北京了。我戴好口罩,套上之前点外卖送的手套,有点忐忑又兴奋地踏上返京之旅。这一天,迟到了太久。

4月8日武汉站检票口的乘客

我是在“封城”前一天从北京来到武汉的,原本只是打算中转一下,第二天就回湖北老家广水,和父母一起过年,结果遇上“封城”,滞留武汉,一待就是76天。

一个人滞留武汉,确实堪称“人在囧途”。酒店自费元一天,几乎花了几个月工资。换洗衣服就带了一套,从冬天穿到春天。吃饭也是难题,刚开始可以出去买方便食品,后来社区全部封闭,只能吃酒店提供的食物,30元一顿,一吃就是两个月。一个人在压抑的空间待久了,能明显感到自己情绪变得暴躁。酒店就那么大点地方,每天都在逼仄的空间里活动,看电影打发时间,通过网络与人交流,感觉特别无助。

2月初,我在微博上建了一个“困在武汉的外地人”超话,才发现像我这样的人还真不少。有的因为找工作滞留,有的因为带男朋友回家见父母滞留,有的因为探亲全家13人滞留……大家抱团取暖,各有苦处。

虽然我也是“人在囧途”,好在没结婚,没有拖家带口,还有积蓄,没有露宿街头。2月10日,北京单位复工以后,我也开始在武汉的酒店在线办公,没有太耽误工作。

我是3月24日听说武汉4月8日“解封”消息的。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肯定不能回老家广水了,直接回北京。我第一时间在北京官方的“京心相助”小程序提交了返京申请,每天焦虑等待。直到4月6日,申请终于通过了。只有通过这项申请,才有选择返京车次的权利。我申请了最早的班次,4月8日9点11分从武汉出发,下午2点24分抵达北京。到北京后,我需要服从集中安排隔离并做核酸检测。

扬风戴着手套拿着自己的车票和身份证登上高铁

这已经算是一个好的结局了。我们的超话里,因为部分接收地需要提供核酸检测证明,有人依旧无法离开武汉,大家仍然在做各种各样的努力。真心希望流浪在外的所有人都能早点回家。

这个冬天真的太漫长了。这也是我一辈子都难以复制的经历吧。吃了两个多月盒饭,回北京,等疫情好转后,我一定要和朋友们出来好好大吃一顿。

刘易(化名)护士35岁

“胡卫锋和易凡都在好转一切都越来越有希望了”

医院的一名护士。从“封城”到“解封”,我经历了十多年职业生涯中最难忘的76天。

坦白说,“封城”对我们影响不大。医护人员难有假期,春节大部分都准备驻守武汉。但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医院会涌入那么多病人,我们会失去好几位同事。

我到现在都记得李文亮去世那天,我们同事站在抢救室门外鞠躬,医院门口摆了很多祭奠的鲜花。那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至暗时刻。也是在那一天,江学庆主任继续上着ECMO,我们的同事胡卫锋和易凡也因病情加重医院做抢救治疗。

医院时拍摄的照片

那段时间,同事们的身心都处于崩溃边缘。2月29日,在ECMO辅助治疗了34天,抢救了近八个小时后,江学庆主任去世了。当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却还是不好的结果时,有一种特别深的孤独感和无力感。我的同事说,“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们亮着”。真的是这个感觉。

转机是从3月初开始的,越来越多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来到武汉支援。我们终于能有喘息的机会,也从援鄂医护团队身上学到很多优秀的诊疗经验。我觉得援鄂医护的心理疏导都特别棒。前期,我们武汉团队很忙,可能会忽略了这一块。但是,援鄂医护团队非常重视对于患者心理的疏导,给予他们莫大的安全感,对于他们后期恢复作用很大。

在各个团队的精心救治下,我的两位同事胡卫锋和易凡也终于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前几天,易凡还在纸板上给我们写了一句话,“ICU兄弟姐妹,谢谢”。当时,真的很感动。医院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一个人。我们也将继续守护两位同事,直到痊愈。

逐渐恢复的易凡在白板上写下“ICU兄弟姐妹,谢谢”字样

很感谢来自全国的同行,尤其心疼广西援鄂护士梁小霞和山东援鄂护士张静静,我们欠你们一份人情。至于我自己,应该很久都不会忘记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我躺在病床上的战友;凌晨三点的街道;每天呼吸困难、汗流浃背的六小时班次……

现在,就是感觉一切都活过来了。我守护的同事活过来了。武汉车辆多起来,人也多起来,整个城市活过来了。不过,“解封”并不意味着整座城市解除封禁,只是离汉通道开通了。在我所居住的普通无疫情老小区,每天仍旧要持绿码出入,且时间限制为两小时。昨天,我去买周黑鸭,也依旧站在店外很远的地方。城市管理依旧很严格,这也是为了守护我们的战果。

其实,作为医护人员,我平时的假期也很少,没有太多的爱好。本来今年准备要个小宝宝,也因为疫情要延迟计划。等一切都恢复正常以后,我想和朋友们一起去钓鱼,亲近一下大自然。毕竟,还是不能辜负春天啊。

何文文外卖小哥26岁

“武汉重启了小龙虾又出现在配送箱里了”

1月23日凌晨,武汉封城的消息出来,我的一个老乡约过我一起回襄阳老家,我没走,因为今年春节继续留下来送外卖是早就定好的计划,我不想因为疫情改主意。

那时候大家都怕,我也看了新闻,知道了这个病毒人传人,当时就是觉得也没必要太恐慌吧,做好个人防护的话应该没啥大问题。后来公司也发了口罩,自己也买了一些,再办好通行证后就正常开始跑单了。

何文文在送餐途中

疫情期间的配送还是不一样的,好处是跑起单来更顺了。路上变得空荡荡,堵车绝对不存在,甚至很多路口连红绿灯都暂停了,一路畅通。顾客的需求大,骑手又少,所以这期间单子也更多了,以前要送上楼的,这时候也只需要送到小区门口,效率就高了。

从送外卖的角度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我才能在2月18号那天21个小时跑单,平台统计是创了全国的单日跑单最高纪录。其实按照我的计算,一小时跑10单的话,最高应该能跑到单的。

封城这段时间的挑战也不小。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不挑单,医院的单子。医院还可以进的时候,我就从发热门诊一路把外卖送到病房,结果医生看我戴个口罩就进来了,把我训了一通。

我知道医生是为我好的,我很多医院的单子了,但我觉得平时我可能送的只是一份外卖,现在送的还有一份希望。记得有个病人连着好几天都点了外卖,备注说可以晚一点送来没关系,我就知道他是怕骑手们不接单,我都会立马接单,准时给送到。

回想封城期间送外卖的这段经历,我不后悔,反而觉得很值得,工作赚钱之余,毕竟还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力帮到了几个人吧。有很多人会在订单里备注让我注意安全,还有人给我送口罩、送牛奶,让我很感动。

现在武汉解封了,骑手同事们慢慢回来了,路上的车一天也比一天多了,大家点单的内容也变了。

记得刚刚封城的时候大家的外卖订单都是囤货为主,吃的也比较丰盛。后来到了三月份,顾客都开始买挂面、鸡蛋度日。这两天,大家之前点不到的小龙虾、热干面也终于又出现在我们的配送箱里了。要知道,之前武汉人都是每天只能喝粥过早的。

周秋香蔡林记热干面吉庆街店店长45岁

“以前我不知道一个做热干面的也有这么多人惦记”

1月23日接到通知说武汉封城后,我这家店铺就跟着暂停营业了,到3月23日又收到可以复工的通知,我负责的这家热干面店刚好停业了两个月。

我老家是黄冈市浠水县的,封城之前没有准备,停业后,我和另外4名店员留守在武汉的宿舍。两个电饭煲,一个电饭煲用来煮饭,一个用来煮菜,没有刀,就只能用手掰菜。疫情严重的时候,我们阳台都不敢去,一直就在宿舍,等着啥时候能解封。

其实武汉人一天也离不得热干面,从停业的第一天开始,宿舍里就有其他住户喊我,说:“蔡林记的,你怎么还不开业啊?”过两天又问:“开业没啊?”那时候别说他们,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开业。

除了身边的人,我手机24小时都不关,因为几乎每天都有电话打给我,问开业没有,啥时候开业。有的甚至凌晨一两点打电话来,问啥时候能再吃上热干面。

顾客盼,我们也盼,盼到3月23日接到复工通知,我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接到通知的当天,我们5个留守的人回到店里准备复工,搞到凌晨两点才回去睡觉。第二天四点就又回到了店里,要烧水、做卤水、做豆皮……忙得不得了。

周秋香在做热干面(图/新华社)

开业之后订单一天比一天多,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但是心里高兴。记得24日第一天复工那天接了有六七十单,第二天更多些,有七八十单,再往后就直接“爆了”,现在每天能有几百上千单。

因为疫情还没完全过去,目前只开放了外卖和自提,所以每天都有人堵在门口催单,问:“20号好了没?30号好了没?”我就说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有时候准备六百斤面,到中午前就卖完了。有的一次就买好多回去全家吃,还有不少来过早的人趁热就在门口把刚买的热干面吃了,经常吃的人都知道,刚出锅的肯定味道是最好的。

现在每天要清扫、消毒,安全和卫生方面比平时要求更严格才行。做外卖的话,面和料也得分开打包,才能保证味道和口感,店里的人手又还没完全回来,总之比平时还要忙一些。

现在我们这条街不少店都开了,不过都是外卖,没有堂食。我现在就盼着等啥时候疫情过去了,大家能来店里吃上一口刚出锅的热干面就好了。说实话,虽然忙,但还是很想念店里吵吵闹闹的样子,而且疫情之前我还不知道,一个做热干面的能被这么多人惦记着。

杜洺君心理咨询师49岁

“有一种疼叫黎明前的创伤有一种痛叫回家前的惶恐”

1月23日,武汉“封城”。当日,湖北心理咨询师协会开通湖北心理热线,我是加入其中的首批心理咨询师。直到今天,76天。

武汉是我从小生长、成家立业的地方。这76天,我才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走进了武汉的“心里”。我在电话里,听过很多人哭:有的人小声啜泣;有的人嚎啕大哭;有的人饮泣哽咽;还有的人默默流泪……

万个故事里,不会只有一种感受。这76天里,武汉人的心态也一直在变化。

疫情前期,有很多患者及家属的求助,他们因压力过大而恐慌,担心无法住院而焦虑、绝望。有一位独生女儿,父母都病重,医院。她请不到护工,每天两头跑。电话里,她嚎啕大哭,她害怕哪一次回去,爸爸就不在了。

疫情中期,“疑冠”(怀疑自己得了新冠)的人变多了。有的人怀疑自己生病,会把自己隔离起来。有一位父亲,因在疫情爆发前去过汉口一带,每天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自制了一套防护工具,担心传染给家人。在求助的人群中,有很多像这位父亲一样的中年人。他们不忍向父母或孩子表达自己焦虑和崩溃,自己扛下一切。然而,当这样的压力累积到一定程度,他们拨通了我们的电话。一名男士在电话里说自己很想哭。我跟他说,“男人也可以哭”,他就真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3月12日杜洺君与康友面对面进行心理疏导

万个故事里,不止有一种心碎。疫情后期,更多的求助来自康复者,我们又称他们为“康友”。有一次,一位“康友”老人对我说,“我们都是大坏蛋,谁看到我们都害怕”。还有一位“康友”向我求助,“你们能不能帮我们呼吁一下,不要让我们白天回家,我们想晚上回家,在天黑之后回家”。

我很难过。疫情之后,一些治愈者内心生长出来的羞耻感,已经形成了一种耻感文化。他们治愈了,却常常怀疑自己还没好,担心会再传染给他人,刻意与其他人保持距离。因为对伤痛有了记忆,他们尤其敏感和谨慎,害怕被拒绝,首先自我拒绝。

武汉重启了,但是心理的创伤还没有。我们的热线将在此后持续开通一年。真心希望大家在重新拥抱武汉的同时,能够对治愈者有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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