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八

短篇一

记忆中,是冗长的送神游街。

  而辛居上则是在最后放神龛时——她挤进去那低矮供品桌和两旁安蜡烛方桌的夹缝里点香——却被那昏暗帘布后的黑白蜡烛给吓到的。

  她一下子就傻了,身子不由地颤抖了下,然后不小心踩不住那凹凸的石头,她的屁股侧对着神龛,就一下子朝着那贡品坐了下去……

  由此感到惴惴不安,心中诚惶诚恐的她——至此甚是以为自己那之后严重的肠胃不好缘由于此——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

  诚然,她也曾向往过这世界上的很多美好,只可惜全都被她那次的心心念念的“祈福”给毁了——当然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在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都只是默默。

  其实老实说,她完全可以摒弃那所谓的信仰,好让自己从那样生活漩涡的恐惧中逃脱出来的。

  只可惜她注定是无能为力了——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挣脱那晚她不小心坐下案桌上那贡品后,背后那种让她浑身汗毛耸立的感觉……而且夹杂着虔诚的愧疚——她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长大成人以后的辛居上,偶尔还是会梦到那样的场景:在她坐下后左边身后的那个位置,有一双怒视的双眼在看着自己——也或者可以说是蔑视地俯视她的头顶,使她的心脏剧烈的收缩跳动,绞痛不已。

  当然她也知道,那大概也是因为她很容易做错事情、也做不成很多事情,所以她才会因为害怕指责而如此畏缩吧?那种根深蒂固根植于她内心的惶然,无论如何,将是她一辈子都逃不掉的噩梦。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晓得这点,所以很干脆地拒绝掉了三十多年来唯一追求了她的一个男人——因为她不是很喜欢。

  她不喜欢犯错,不喜欢尝试,也不喜欢长久,更不喜欢与人为伴,也绝不会喜欢和人分享她独有的精神世界——因为那意味着撕裂的狰狞……

  不过她虽然内心极端,但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而且因为排外,所以对人其实反而都是极其敬而远之的“敬重”——当然可能也是这敬重害了她--因为那男人却似乎把她的拒绝当作是她不好意思的欲拒还休,还是在不停地追着她。

  而她简直要被烦死了。但也只最忍不住爆了一句狠话——“我不是……去你的……”,然后她就缄默了,很是无奈。也正因为此,所以在总裁助理问有没有人要报名去欧洲玩的时候——属于自愿性质的那种——辛居上就报了。

  其实她只是外聘的行政总监,不算内部员工,而且和里面的谁也都不熟——但她私下还问了那女助理一遍的,确认可以了以后,才暗里报了名的。

  简直足见她的刻板!

  

  不过辛居上原本就一直想去旅游一次的。

  只可惜一个人去的话她不敢,和三五人的话,人数太少,她这个目标反而会显得更大,所以不太适合——只有像这种一大堆人去,怎么也不会注意到她的活动才最适合她加入了!呵!她暗搓搓地心想着,因为那美妙的期待,似乎人也像那开了一个小闸的潭水,鲜活了一点。

  但不可言诉,那天尴尬的是,辛居上款备好了所有东西,在楼下等的时候——女助理说是会顺路来接她的——她原本以为是辆大巴,结果驶到眼前的却是总裁的座驾……

  辛居上的嘴从上了车后,就没闭上过--她的上唇略短,如果不注意放空的话,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呆愣,反而显得更加迷茫了。

  “你的下巴要掉下来了”,张迈兮说了一句。

  他就坐在自己的旁边!

  几乎缩到后座角落的辛居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是在和自己讲话。

  她连忙抿紧了嘴唇--本来就短薄的唇就更加看不见了。

  只不过等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回些什么话的时候,张迈兮早已调转过头,看向窗外了--似乎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那般。

  于是辛居上也只好更加讷讷。毕竟除了工作上的事--出于迫不得已,她会开口“挥指方逑”以外,其他的,还真没人听到过她讲过什么话了--她这样自然也不足为奇。

  

  车前驾驶座上开车的,是总裁的男助理,副驾驶座上的,是总裁的女助理,而后座中坐的,则是长手长脚横踞车厢的总裁张迈兮......

  十几分钟前,带着薄被子等一小堆行李的辛居上,在七点四十分等来车驾的时候,打开车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迷人”的场景。

  看着副驾车窗里对自己笑得灿烂的女助理,辛居上很想问她一句其他人是不敢报还是怎的,怎么只有......但她还是缄默了--在他看过来的目光下。

  车在路上疾行的一路,无数次,辛居上想要脱口反悔地下车--毕竟就算去了她也只会拖后腿而已。只是她那紧绷于控制自己身体肠胃的神思,似乎无法再专注于其他事务,所以她只能继续忍耐着,战战兢兢。

  不过在车行至公司楼下的时候,张迈兮却突然让车停下了,说是要上楼拿个东西--这缓解了辛居上的不堪,她趁机心慌地说要去上下卫生间。

  只是没想到在外面等着上厕所的间隔,她却看到了那个“明目张胆”追求她的男人--他居然来公司楼下的餐厅里帮忙了!

  那男人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最后得了空隙,竟然还把好不容易等着上完卫生间的她拉着坐下--非要让她吃他烹调的早餐和新冲的热饮......

  天知道,因为那极其“短”的肠胃,辛居上向来是不会在出门前或在外吃东西的,所以她只好坐着--因为她也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上的触碰--而那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好半晌,那男人才因被人叫走离去,辛居上还没松一口气,餐厅经理却是过来了。

  他温和的询问使得她不太好意思拒绝--对于对她良善的人,她从来如此--即使那原因或许也是因为她更不好意思说出自己不进食的原因罢了。

  她边低头吃了起来,心中却只是奇怪,奇怪这餐厅的经理怎似乎知道她的饥肠辘辘似的,还独独对她如此友好......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辛居上是这样想的,内心不由得一哂,她笑了一下,心里却有些熨烫起来了——算了算了,待会的事待会再说吧!虽然那待会也马上就来了……

  辛居上正吃着,那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莫名的生气——把其他桌上收了的本要倒进泔水桶的残羹一碟碟放到了她的面前——“这是给你吃的,这是给你吃的,这也是给你吃的……”。

  男人边说着,边大动作地放着,似乎是自己背叛了他的那种痛苦怒火,引得所有人的瞩目——是以辛居上受不了了--她哭着跑了出去。

  

  天色阴沉,风啸凄厉。

  在刚要出公司门口灰暗的旋转门之前,隐隐就看见总裁的女助理和男助理在寒风中等候的身影,辛居上慌忙擦了下眼角的泪水,才走了出去。

  刚出旋转门的时候,辛居上看了下手表,从她进去后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了——现在都已经八点半了!

  她很不好意思,可是又觉得现在才说不去的话,就又更不好意思了……

  她正踌躇着,张迈兮就从她身后的旋转门里出来了——活像就在那里等她出来似的,吓她一跳!不过也幸好他没在辛居上之前出来,否则她肯定会更加惶恐不安的。

  他们坐上车的时候,果真——“我们定的机票可能赶不上了”——女助理转头说了一句。

  辛居上正想趁这个当口说出她的诉愿,张迈兮却点了下头,“去书店吧——机票改签——我要去买点书……你也可以吧?”。

  最后一句张迈兮是转头对她这么说的,声音煞是温柔,辛居上只好又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安静如鸡。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温柔,和一切恰到好处的辅成,辛居上的神经不那么紧绷了起来。

  一路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变幻景色,甚至也体会到一丝愉悦的心情,她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这一路上旅程的顺遂妥帖,不禁让辛居上私以为他张迈兮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对她这么温柔迁就的。

  但她是不好意思这样问出口的,所以换了种方式。

  “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耐心?”,她这样问了一句。

  这样问的很是没头没尾,辛居上原本没想会听到他的答案,张迈兮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我以前喜欢你,但用错了方法,不过现在我……”。

  “我们……以前见过?”,辛居上不禁疑惑。

  “是……”,他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了,“初中的时候……班上有同学找我借作业抄,我一向都是要了就给——只有你,我非得要你跑过来一题一题地教才肯给你……呵!很好笑吧?”。

  他笑了下,神情却又很快收敛。

  辛居上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想起来了。

  顿了顿,她也笑了,只不过笑容有些苦涩,“其实你本可以不用那样的,那时候的我根本就不学习,因为……因为我……我……”。

  “我知道的,你不用说”,张迈兮温和地笑了笑,不禁伸出一只手指虚按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吃力。

  “我知道的……”,他的目光看着她,眼角带着笑意。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毕竟他们谁也没办法说出,她是因为父母是服刑人员而被禁止升学的的人——那是那天张迈兮在办公室外面听到的,所以那时她也才会那般,连作业都抄地,只是应付完那“该死”的法律规定的义务教育——急着寻找别的出路。

  她也曾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不过后来想想,那也总比她一无所知地到最后才知道的好——都说是公平,其实人所谓的阶级,却是早已经是划分好了的。

  

  辛居上无言。

  因为她也不知道作什么反应好——毕竟他说的是曾经。

  可曾经对她来说,记忆中的那片天空却是笼罩她一生的阴影,令她难以忘怀却又悉数尽忘了。

  无言的离落中,张迈兮说出了她心里、脑海里最抗拒听到的那句话--“我们在一起吧!”。

  辛居上的脑神经在听到这句话、反应过来的时候,立时就有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但她只是抓紧身下手中的沙,垂下脸庞。

  张迈兮见状也没有多言,只是依旧坐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海浪翻滚,落日余晖洒照在他们的身上。

  “现在我爱你......”,风中传来一个声音,辛居上却依旧沉默。

  不过半晌,她还是开口了,声音沙哑,“那个是三代都要查的,没有办法的......我生的小孩也.......我不能再做恶了--我也害怕别人对我指指点点......”。

  张迈兮侧身轻轻地拥住她,浅浅的呼吸萦绕在她耳边,“我都知道的”--所以我也没继续上学了,他闭上了眼,似乎泯灭了那无言的深沉。

  “你知道?”。

  “对啊,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他说。

  当然,辛居上明显是不相信的,但她还是做出了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张迈兮却是轻笑了一声,“从你坐到我贡品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不过我这一辈子,却只有你知道我了……因为”,他转过头,伸手抚了下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他明媚地笑颜映着太阳初生的霞光,目光却是缠绻却又清冷,虚空有如神谪,“因为你太过凄苦,所以幻想了一个童话--只不过我刚好适合你的那个童话--像大海般温柔,所以才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不过”。

  他低下头,下颌磨娑了下她的额,唇角仍是微微勾着,眸光却一刹那黯淡--就如同那坠落的太阳一般暗沉。

  “不过我希望你能努力,把我忘了--因为我不希望见到你,即使我也很爱你......”。

海风呼呼地吹着,吹呀吹呀,把漂流瓶的心愿吹得七零八落的,就像是心间乱跳的琴键,一下子烧断了弦,同红日般悄然远去。

短篇二

阙满满是个普通人。

  但她又是个特殊的普通人——只不过对她自己来说是这样的罢了。

  她中午一般是不敢睡觉的。

  因为她睡了晚上就睡不着——可是不睡的话,下午又没有精神……所以每每她都只好忍住不睡,只不过却收效甚微。

  因为有好几次,她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忍,忍到下午的不知道几点,然后就莫名睡着了——而醒来的时候却一般都是晚上八、九点了。

  一看那时间她就知道完了!也果真,她整个晚上就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觉,还连累得第二天也难受的半死……所以她只能严格固定好睡眠的时间,难以更改。

  这种生活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机器,而且是个运行不良的机器,需要精密维护才可运转——可她明明是个人啊,为什么要这样子生活呢?

  她不明白。

  也不会明白了。

  因为那以后的她,更是被生活中远大于这点的不幸给牵绊了——即使知晓也无法理会。

  

  阙满满得偿所愿地,可以乘船去完成她的海外毕业之旅。

  那船上的人很少——她是凭借她成绩的努力得到的机会——且她居然还是在人更少的高层区!

  这足以见得她的努力与幸运!

  只不过事情从她上了甲板最初的兴奋过后,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她越看,越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行李有些问题。

  而后她渐渐走近,仔细地朝那只诡异行李箱裂开一点的缝里看去,却被里面少了一只眼睛的尸体吓了一跳!

  她的心怦怦直跳,却直觉没有喊出声来。

  可是她又害怕,所以打算跑去下一层甲板上去求救。

  她跑下了下层的夹板,正要找寻侍应之际,却发现登船的梯子要被撤了上来。

  急忙奔到夹板边上,她想还是马上下去的好——却不料那梯子又在她到之前早已经撤了上来……

  阙满满不敢跳,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含泪看着她在岸边仍看着自己的妈妈。

  她的妈妈还朝她挥了一下手——阙满满更是欲哭无泪了。只能双手漫天比划着大大的手语,告诉她这件事情。

  阙满满的母亲本来还不相信,只当她是没离开过家的胆怯,还只是笑着鼓励她,手放在唇边,喊了一句——“加油,你可以的!”,然后还给她比了个握拳的收拾。

  只是,她那给阙满满加的油,在她终于看不见船上的人影——转过身来蓦地看到在地板上横离躺着的一颗眼球时,就一下子松懈了。

  她连忙转过身跑到岸边声嘶力竭,只可以回应她的却是一片虚无。

  

  一人在甲板上良久无可其法的阙满满,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她想,她要镇定,她一定要镇定!

  然后她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上去拿纸和笔再去找船长。

  只不过等到阙满满回了高层区,刚想去拿纸笔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男人正站在自己的行李旁边,并且手里还用她的笔......挑着一截肠子玩!

  而就在阙满满怔楞的瞬间,他抬头玩味地看了她一眼。

  最高一层的甲板上空无他人,最远也得要跑到两层之间连接的梯子才能叫得到人。

  不过她也叫不了就是了--因为她不会说话,即使她自己也总忘了这一点。

  阙满满试图“抵抗一番”。

  她安静地、目光直视着自己摆放在行李上的书本走了过去,在拿起书本的那一刻,立即朝他的腹部撞了过去。

  因为她觉得转身就跑的话,很容易被追上的,而要是这般的话,说不定成功逃跑的机会会更大一些--甚至如果可以,她都已经决定在他倒地的那一刻,把放在甲板上的铁锚扔到他脸上去--前提要是她能提的动的话。不过现在的她打算转身就跑。

  但很不幸的是,阙满满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狼狗撞到在地,整个人后仰在甲板上。

  那一瞬间,她哭了。

  因为她想起了还在港口、也可能已经回家了的妈妈--她想求男人不要杀她。她不想死--可是她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在原地坐了起来。看样子没有想杀她的意思--因为她的履历里还有着一份重要的公职合约。如果到时候她无法出现的话,那包括这条属于他的船--事情会麻烦很多。

  狼狗虚虚地咬住了她的鞋子,把撞倒在地仰着的她朝他拖了过去,直拖到他的面前。

  而他看着她那两条并拢狼狈的腿,伸手将她的一只腿往另一边扒拉开来,自己也盘腿坐了起来。

  然后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良久,他起身,双手撑地,膝盖跪在地上,像只豹子般朝她趴了过去。

  一滴眼泪很快落在了甲板上,却又被升温的太阳光线的灼热蒸发。

  然后他说,“你这人,天生不适合工作的,连读书都那么费劲......呵!”--反正他会让她“心甘情愿”且“光明正大”地呆在他身边的,不过至于怎么办到,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风细碎的声音从耳边缓缓而过,从裸着的躯体缝隙中钻了进去。

  带着咸涩的海水气息,随着喷张血液的流动,在心上的脉络,留下一片灰暗。

  而随之漫长寂静的夜,邪恶顿生。如粉如琢,玉质天成。

短篇三

  商林夏是个既怕所有人,又所有人都不怕的人。

  她有正常人的情绪的变化,但起伏都不会很大——所以对大多数人都只是淡淡。

  只有一个宋离春——是个让她有些害怕,且敬而远之的人。

  

  人性大抵都是那样——或多或少都带有恶性。

  就比如说有人要去办个事情,坐了辆出租车,直拉到那个地方,司机才最后说了句,“这里周末没上班,你还要去别的哪里?我拉你吧!”——这样的“恶”,她还能理解——其实所有远大于这样的“恶”,她也都能理解并接受,且对此表示淡然。

  但就是对于宋离春的“恶”,她显然接受无能。

  

  那天商林夏骑着踏板,从宋离春面前开过去的时候,她车速缓了一下,点了点头,微微勾唇和他打了下招呼,“先走了……”。

  他一如既往寡言地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个笑意……事情到这里,本该就是个普通的结尾的。

  但她或许错就错眼欠地看了下后视镜,然后就看到了他那直直看着自己背影的可怕眼神——他的目光里有某种她不明觉厉的执念,那种目光,让她的灵魂里刻上一种意识——那就是他对自己背后的注视,是极其危险的。

  商林夏不知道他那眼神是否是对自己独有——虽然她也知道,其他人在背后看她的眼神肯定是各不相同的——她也理解,也不以为然。但只要一想到那天他在她背后那样觊觎的直视眼神,她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浑身难受。

  也是那次的注意,后来她才渐渐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痕迹——所以她更怕他了。

  她很怕他,所以不能直接问他——因为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所以也只好一直战战兢兢地生活着。

  而那不堪的境地,是直到一次对他的暗地生日惊喜才缓解的——一个拍视频的人问她,“你对他有什么话说?”。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一无所知,“我能说我没什么话可说吗?”。

  “不可以噢!”。

  “那我没什么话说了……”,她顿了顿,还是没说出些什么。

  的确,当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商林夏蓦地想通了——反正他也从没把那明显表现在自己的面前过,而且就算他打算表露在自己面前……那就到那时候再说吧!

短篇四

  (一)

  池讷瑟曾是一名著名的厨师,为各式各样的人物烹饪过菜肴,口碑不错,水准也了不得。

  所以为了继续提升厨艺和兼因有出差方便之际,她储藏了很多珍稀而又难得食物。

  而她又是个接地气喜欢自然的人,所以也自己种植蔬菜果树,为她自己和餐厅提供了很多日常种类的食品供给。

  但后来她不做厨师这个行业了,就一直隐居在她湖边绿草的房子里,没有再出门过。

  众人都猜池讷瑟是因为不想再当厨师,所以才会呆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想把她储藏的食物都给吃掉。

  因为她就曾干过不当画师之后,把她幼年而来所有画作和所用工具烧掉的举动。要不是她的画作已经卖给别人,而且价格又贵的话,她铁定会买回来销毁的。

  所以这不难猜到。

  而她现在也的确、有可能已经吃成一个胖子了——很多人是这样猜测的。

  只不过对于前半部分说法,池讷瑟的好友兼前老板方敏贤还能认可,但对于后半部分的内容,他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而这一点,也是在方敏贤亲自去了绿草的房子一趟以后才确认的。

  

  (二)

  “怎么回事?这些都是珍品……你竟然都要在这个夏天吃完吗?”,方敏贤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排排滑柜,不可思议。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池讷瑟面色淡漠看着砧板上的菜刀,边切着去皮的西红柿,边道,然后抬起头看他一眼又低头。

  “但我发现就只那角落的一盒甘草就够我……够一个正常人用一辈子了”。

  池讷瑟收刀,将切好的西红柿丁用菜刀卷起放进搪瓷盆里。

  “所以我不这样打算了”。

  “那你怎么打算?”。

  “我打算换种方法来计算”。

  “计算什么?”,方敏贤不解。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池讷瑟淡淡一句,并不多言。

  方敏贤见此也没有多问,毕竟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池讷瑟并不是个相当有计划、却又很有自己成算的人。

  当然这并不是说池讷瑟没有任何计划,只能说她的计划方式和别人不同,而且对于自己的计划总是讳莫如深,私密感极强。

  她从来不做具体计划,只做大概方向方针,因为她的具体实施又会根据现实的走向大概调整……

  总之,就是她的计划标准,从不以常人的时间计算。

  大部分人或许会以精确时间作为期限,而她却以柳绿花红作为时间——而柳绿花红虽有规律,但根本就没有具体时间可言。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的——池讷瑟总这样说,方敏贤听了却总有一种莫名心酸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疼。

  

  (三)

  撇开那怪异的感觉,方敏贤问了,“那你接下来做什么?”。

  方敏贤问的是作为厨师的工作完结一段日子后,池讷瑟想做的工作。

  而池讷瑟也明白这一点。

  “当天使啊!”,她似乎随意应道。

  “谁的?”。

  “我自己的啊”。

  池讷瑟抬头一眼,施施然将加了各种材料的凉拌西红柿端给了方敏贤,眉头一挑,柔光温和,“你尝尝”。

  “为什么你不当厨师了?”,方敏贤正要接过的时候突然问了她一句。

  “因为食物都只是能量而已啊!就像这盘西红柿,我做的这么好看又加了那么多料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多吃一点——因为如果拿生西红柿给你,你只能吃一个,但这样的话,你能吃两个半……”,池讷瑟垂眸。

  “那另外半个呢?”,方敏贤不解。

  池讷瑟微微一笑,似乎为他注意点的偏差而笑,“刚刚被我吃掉了”。

  方敏贤也笑了,接过她递过来的叉子,卷起一小口放进口中,然后挑眉。

  “说真的,你不当厨师我很可惜,但是,你总要告诉我接下来的打算吧?或许你想从事的行业我也有涉猎……”。

  池讷瑟看他,“你还想再当一次我的老板?呵!那我需不需要再面试一次?”。

  “当然……”,方敏贤下意识地回答,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蓦然掩唇笑了。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应聘的时候呢!急赤白脸的,结果一只脚穿了凉鞋,一只穿了运动鞋……呵呵可乐死我了,害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

  池讷瑟也唇勾了下,没有说话,只是擦着器皿。

  时间一下寂静。

  

  (四)

  “你真的没什么打算吗?”,方敏贤不知为什么总是执著于这个问题。

  幸而池讷瑟遭到如此“质问”也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虽然眼中翻涌,却只是眉目淡然。

  “你知道的,我做事一般没什么概念。读书也是那样,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当画家吗?是因为有一次我在考英语考试的时候想着,如果我能通过这个这么难的考试,那我就去学画画……嗯,就是那样,我的感觉是了,就那样做了,然后我就当了一名画家”。

  “所以”,方敏贤沉吟了一下,“接下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呢?等你的食物消耗完了,你肯定会去别的地方的……我想……”。

  方敏贤说不下去了,因为池讷瑟正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让他不禁瑟缩,但所幸她没有介意,只是说,“是的,当我的食物消耗完了,我就该离开了。可是你也看到了……”。

  池讷瑟的视线向窗外看去,尽是一片硕果累累,她的眸跳动了一下,淡淡的。

  “这么多生生不息的树木果实,我怎么可能消耗得完?所以我可能那么快离开的……我别的没有,但还是很有原则的,所以你相信我”。

  方敏贤相信了。

  但他还是继续说,“但你这样一个人……你想好好生活的话,找个人才不会那么孤单的”。

  方敏贤皱着眉头,看着周边几无人烟的青青草地,目光在池讷瑟身旁游离。

  池讷瑟扫视了一眼他,复又垂眸,手上整理不停。

  “我二十六到二十七岁才会找男朋友”。

  “你怎么能这样算?这,那如果你二十七还没找到呢?”。

  池讷瑟长出一口气,“那就到此为止”。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二十八了”,池讷瑟说一不二,向来不容置疑。

  方敏贤怔了怔,似乎没料到这个答案,待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讷讷只好沉默。

  

  (五)

  池讷瑟不常笑,因为自从六岁以后,需要她笑的场合也不多了。

  不过自从方敏贤那天来她这里,说要休假,并且直接住了下来以后,池讷瑟常会不自觉地笑。而且这种情况还持续了一段的时间。

  直到池讷瑟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表被换上了新的电池——“谁叫你换的?”。

  池讷瑟手里拿着一只链表,浑身颤抖不可抑制,站在方敏贤面前。似乎只差一下就能把他钉出个洞来。

  方敏贤从未见过她这样,不禁有些瑟缩,“我看你手表都走不准了,所以……所以……”。

  “谁说它走不准了?它走的就是我的时间啊!”,池讷瑟克制不住自己的话语,一手扶着草地上蓬下的桌角,低头□□,然后转身欲走。

  “你的时间?可它就快停了……”,方敏贤琢磨不透,然而脑中一个激灵,他瞬间想起了什么。

  “但我发现就只那角落的一盒甘草就够我……够一个正常人用一辈子了”。

  “我打算换种方法来计算”。

  全都明白了!

  方敏贤猛然抱住似乎浑身散发着黑暗气息的池讷瑟不放手,大喊,“你不能走!”。

  池讷瑟格开他,转身静静看他,恢复风轻云淡,方敏贤又看不懂她了。

  “我原本的确打算手表停了离去——但现在不必了”,池讷瑟一笑,“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最熟悉,所以我不介意你看到我的不堪和黑暗……”。

  池讷瑟说着,将新换了电池的手表扔进湖中,然后看他,“但我想你该离开了”。

  方敏贤着急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可他越急,偏偏脑海中一些零碎的事情却越串联起来了。

  然后他喊道,“你为什么要烧掉那些裙子?告诉我这个,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走,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这个问题很莫名,但或许是因为方敏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切,或许是其他原因,池讷瑟回答了。

  “我会在一个人面前穿裙子,是因为我喜欢那个人才想在那个人面前柔软。但我现在很坚定我不会想要那个人,所以那些裙子没用了”。

  “你在我面前穿了一整个夏天的裙子……只有一次例外还是骑自行车的时候……那还是是我们在外地进修的时候,你谁都不认识”。

  “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你还提它干嘛?”,池讷瑟很是不解,“能让我穿裙子的那个人”。

  她顿了一下,很久以后才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你已经不是那个人,我也没有当时那个心境了。

  池讷瑟眼中的意思如此。

  方敏贤被她那清明的大眼看着,不禁无言。

  听了池讷瑟的话,谁都会以为那个人或许已经离开人世,可他就站在她面前,竟却遭到如此对待。

  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庄园田野上的热浪一阵阵袭来,可他却身处无比的冰凉当中。

  如同他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呼吸的声音却随风而去,不知去往何处。

  或许翻滚向云了吧?他想,看着那一片灰沉的天空,然后闭上了眼睛。

短篇五

(一)

  这天,李响正熬着大夏天的太阳,急匆匆地赶去上班,领取她那微薄的薪水。

  她的住处离工作的地方有些远,而且最后还要穿过一条马路。

  需要穿马路的位置,是红绿灯最繁的地方。

  李响怕危险,从来都是宁可绕远一点,走天桥过马路的。

  她照旧在过马路前绕到了天桥下面的位置,周围的车水马龙依旧繁华,不过李响并没有在意,仍是听着她的音乐走上了天桥。

  音乐变得有些嘈杂,太阳似乎也更炽热了些。

  李响晕乎乎地走上天桥的位置,习惯性地随望周遭的景色——这时还算早,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视野开阔。

  李响走到天空中天桥快中段的时候,垂眼看了一下地上的车辆。

  原本整齐排列着的车辆开始行驶起来——路灯亮了。

  李响一贯总是个敏捷的人,不知为什么今天却出了点差错。

  桥体有些摇晃,李响想,可能当时是因为耳朵里音乐共振的原因,所以她才没有及时地意识这一点……

  总之,当时没有任何察觉的李响,从不知什么时候就似乎凭空裂开的天桥上掉了下去,直直地砸在了一辆行驶的车上。

  李响感觉自己好像被一阵爆炸的热浪给袭击了似的,晕乎乎昏倒之前,她还在想,完了,这个月的全勤没了。

  

  (二)

  幸好的是,每个城市的天桥离地面的高度都不怎么离谱,尤其是李响所处的、这并不怎么发达的城市,而且那人的车速也不快,所以李响受的伤不怎么严重。

  也只是手——因为她在落下之前还记得身体蜷缩,用手枕着脑袋。所以除了右手严重骨折,也只有一大半身体碰撞的淤青,小小的内脏轻微破裂而已,没有什么其他大伤。

  但这个所幸对于李响来说却并不是所谓的幸运。

  首先,李响并没有一个好工作,所以右手严重骨折对于她来说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没有收入。

  而依她以前从不敢生大病:比如说一有点小咳嗽就会及时多喝水制止发烧,或者说是为了避免被车撞,每天四次都会绕远路走天桥的个性来说,这种不大不小,却又实在熬人的伤对她来说,无疑也是一场灾难。

  其实她倒宁愿一睡不醒的好,也免得还要面对这个糟糕的情况——因为这意味着她又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把生活调回一个相对稳定的正轨,才能像机器稳固运作的那样平稳。

  而她自己又是个相当脆弱也没勇气的人,这过程想必更加艰难,她是连想都不想去想的。

  而那些情况,是在李响一醒过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的,所以她只是躺在病床上,眉头皱着。

  这是她的本性——纵使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局限又小心翼翼,要是换一种积极的心态其实她可以过得更好。但那是本性,很难改的,所以她也只是忧愁着,放任着。

  只不过没忧愁多久,墙角的位置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李响这才意识到,原来病房里并不只她一个人。

  李响的视线转了过去,发现一个年轻男人。

  是个陌生面孔。

  男人也看了过来,看清了李响眼中的不解,不由地站起走了过来。

  “我就是那个被你从天而降砸到的那辆车,的车主”。

  男人走到病床边的沙发坐下,翘着腿,“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跟我道个歉的话,我就不追究了……”。

  李响刚开始还有些惴惴,一听到这话就不平了。

  “不是,这不是我的意愿想要砸你的,凭什么要我跟你道歉?”。

  男人挑眉,咳嗽了一声,“很好,看来我们已经有了共识,这是一场意外。我们互相没有过错,那我的时间和损失我自己承担,你的你也自己承受,所以我们互相可以不需要说抱歉了”。

  一顿,男人继续说道,“我的车保险公司已经拿走了。但是,你的医药费我已经付下去了。没办法,你躺在我的车前面,他们非要我付了钱才把你带进来——既然我们都有共识我们不需要互相承担对方的损失,那么医药费以及所有的检查费用,我想你还是要还给我的,这样才算公平”。

  李响沉默了。

  男人也沉默了一下,“你买保险了吗,不会这都不懂吧?打电话叫保险公司的人来就可以了……”。

  李响更加尴尬和羞愧了,垂眸低低地,“我尽力都会避开危险的,不需要保险,所以……”。

  男人默了,明显不耐烦起来了,他动了动坐姿,气息凝滞,但他可能因为看她还在病床上,而且也不是认识的人,加上本身的修养也还算不错,所以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沉默。

  李响的心不知为什么蓦地不安了起来,被寂静围绕,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男人听到声音,叹了口气,“算了,你和我道个歉,这个钱就算了……”。

  李响眼泪滂沱,但还是听到了男人的话,她仍是坚持,“我好好的走路,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给你道歉?”。

  男人正要开口说话,李响又开口了,“我也知道你好好的开着你的车,走在路上,没有过错……但是我李响从不可能这么妥协的,是那个天桥害我掉下去的,我找那个施工单位赔偿,把钱还给你就是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响泪眼朦胧的看着男人,神情却很坚定。

  男人不知为什么心中一动,也脱口而出了一句,“我江来也从不可能这么随便……呃,我的意思是我也要去找那个施工单位赔偿,我只是路过这个城市,这么被浪费我这个大忙人的时间,那天桥可真是罪无可恕”。

  

  (三)

  李响和江来先是找到了失落天桥的桥桩下,那个原先使李响掉落的空洞,经过一阵媒体报道后,已经紧急用钢筋加固,重新填洞像打补丁一样修补好了。

  而路桥上下依旧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改变。

  李响看了这情形,不由地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还是沉默,只是去看桥桩下的施工单位:XXX建筑工程部荣誉承建。

  李响搜索了这个工程部的电话,打了过去,却被告知工程部,甚至连公司都已经解散了!

  无法子,李响只得又回去桥桩下看天桥的责任单位:XXX中街社会部监建。

  李响和江来又到了中街市政大楼。

  排队,取号。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们,他们却被告知中街已经没有社会部了!

  李响这可不干了,“什么叫没有社会部了?部门会改名字我知道,但就是像人才交流中心会改名为劳动和人才保障中心一样,社会部肯定也是改成了一个什么别的部门了吧,不然之前社会部做的事要交给谁做?”。

  “所以”,李响真切地询问,“我的意思是,之前的社会部是现在的什么部呢?”。

  工作人员又看了一眼李响填的申诉单,抬头看向她,将单子递了回去,“你要找责任单位是中街社会部,但是我们这里没有社会部,所以……”。

  李响楞楞地接回工作人员递回的单子,为难道,“不是,麻烦你再……”。

  李响自己的声音都不由地顿住了,因为她也看到了那工作人员脸上眼睛里明显的意味:不就是想要钱嘛!

  李响看懂了那个眼神,所以她说不下去了。

  江来却从背后扶住了退却的李响,声音掷地有声,“我现在在乎的不是这个钱,是这个理!”。

  江来说着,拉着李响走出了中街市政大楼,李响不明白了,“你干嘛?”。

  江来放开了挣脱的李响,沉眸看着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找市长总可以了吧?这总归他管的吧!”。

  李响讷言,只能乖乖地跟在江来后面。

  

  (四)

  在市长处的接待明显比其他地方好多了,至少他们有了杯茶水。

  虽然李响右手不能动,左手也不灵活,左赶右赶,口干舌燥地还是没能喝上一口茶水,她也觉得那杯她没办法喝的水很是熨帖。

  她感到几分希望。

  市长是一位和蔼的人,这让本来见到大人物非常紧张的李响卸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但不知道是不是李响太过放松,把她的脑筋都给卸掉了,她却似乎有些听不明白这位和蔼老人和江来说的话了。

  江来说,“那天桥是中街管的对吧,那中街也是市政管的,所以我来这里讨个说法不为过吧?”。

  市长笑吟吟,“没错的,桥是政府承建的。但我们的政府也是人民选的,是人们造就了我们,所以这是人民的路、人民的桥。既然是人民的路、桥,那它所有的一切,自然也当由我们人民负责不是吗……”。

  江来只一句“我可没有选择这样的路,这样的桥”顶了过去,而李响什么也听不懂,自然也无话可说。

  最终,仍是无果。

  傍晚,江来和李响两人从市政府大楼里走

  了出来。

  黄昏的风从街道穿过,暮辉点点,照映在李响的脸上,有些温暖的痒意。

  虽是夏日,但她的心仍不免瑟缩:我只是想有个人能帮帮我而已啊!

  市政府前的植花拂动,李响抬眼看到站在不远处坐在路旁靠椅上的江来,心里蓦地多了一丝隐隐的温暖,至少还有他帮过不是么?

  只是一个激灵,李响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她瞬间有些不好了。

  她慢吞吞地走到江来面前——她还记着江来说过的话。如果她道歉,他就不追究了医药费的事了。

  很明显,江来自己也记得。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李响张了张嘴巴,几乎全身都爆出了汗,但过了很久,她还是说不出口。

  似沮丧,似羞愧,李响低低地道,“抱歉……我说不出口”。

  江来的耳朵动了动,看着她半晌,忽地一笑,像是没有听到最后一句似的,好笑道,“好,那就这样吧”。

  然后他站了起来,与她握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江来”。

短篇六

(一)

  陆攸。陆:大地,攸:性命攸关的相关——攸关大陆。陆攸的名字很大,只不过他这个人却很平稳,甚至可以说是平淡。

  但若要说他平凡这也不对,因为不同于其他的公职人员,他一直保持着敏锐的严谨,且风度与幽默感,而且脾气还非常温和。

  说来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太洁身自好了,不论是工作或是其他方面的事,可就连这唯一的缺点,在平日里看起来也是非常舒服得令人可亲。

  说起来很奇怪,陆攸的家族都是经历过动乱、饥荒和被打压过岁月的人,按理说不是穷凶极恶,就应该是唯唯诺诺的人才对。可那也没有,他们反而在风雨中坚守本心,变得更加平淡,成了彻底的、不尖酸刻薄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这里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并不是一种嘲讽的意思,相反的,能不给别人添麻烦,这本身就是一种高尚的美德了。

  所以陆攸完美继承了这一优点,给别人和自己都带来了舒适的感受。

  陆攸喜欢吃甜,即使他知道那样不好,但他还是每天都会喝上一杯奶茶。

  那是陆攸出差回来的那天早上,照旧,他仍是提着公文包,一手端着一瓶奶茶走进市政厅办公大楼。

  门卫室到庄严的大楼前还有一段台阶,他愉快地和门卫打了招呼,向上走了上去。

  只是一个抬头,他陡然发现了什么,不禁愣了一下。

  然后瞬息过后,他的瞳孔放大,不由地停在了那里。

  陆攸脾气好,人缘也好。

  他一停下来,后面上来的人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奇怪了,“怎么了?”。

  陆攸说出的话似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看……国徽呢?”。

  那人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为什么,那威严安立在市政厅办公大楼建筑门廊上的国徽,居然消失不见了!

  这热闹引起了众人的围观。市政楼里也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议上,有人说,“也没那么重要吧?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不见的”。

  也有人说,“对啊,把它补上就好了……”。

  陆攸却显得尤为郑重,“这是一个国家的象征,怎么能如此轻易了事?偷它的人,简直是在偷盗我们的信仰啊!”。

  陆攸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再发言。

  很显然,这句话里有谁都不可能否认的分量。

  而在此中最有发言权的市长坐在后面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指尖敲了敲桌子,抬头看他。

  “既然你上次的工作做的那么清楚,还有提出交规新法的事也不错……那这件事就交由你去找吧!一定要把那罪大恶极的人找出来才行”。

  陆攸听到这话,只停顿了一瞬,旋即颔首,“如果这是您想要的,那么我会去找出来的”。

  

  (二)

  所有人都在猜测,陆攸对于国徽的认真,可能这次真的用错了地方,以至于连他一向值得引以为傲的名誉都显得岌岌可危了。

  其实换句话说,要是当初他不出那个风头,非要究责,揽下了这档差事,也不会弄到现在,变成查来查去查不出原因,反而被暗地里说没事找事、又没能力的状况。

  而这一点,这甚至引起了他家人的   每个人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不容易的,就算是堕落,堕落到今天的地步也还是不容易的,因为还要承受内心曾有过的挣扎和彷徨,而后麻木,听之任之……所以其他人是很难去评价和插手一个人的生活的。

  而前面也提过的,他们家族是彻底的、不尖酸刻薄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当然,这点对他们家族内部,也是亦然。

  而要不是这一次陆攸的作为,实在是很明显地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他们也不会干涉。

  自然,生长于怎样环境的人长大后或多或少,也还是会根深蒂固地保留着某些自己都深知的缺点,并把它变成了自己的标签。

  陆攸也是。

  他固执地拒绝了所有人明里暗里的劝说,反而住进了办公室,彻夜彻夜地查找,似乎只有找到答案,他的生活才能重新步入正轨。

  

  (三)

  新到国徽装上的那一天,很多人都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心想着这总算完了吧!以前的那个陆攸又能重新回来了。

  但没想到的是,新国徽才刚安放在市政厅大楼前没过一天,第二天居然又不见了!

  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掉的,那没有话说,可这才换上的第二天,尤其是市长才刚揭开幕布的时候,上面居然空空如也!

  这可恼怒了所有人。

  敢情他们一大早集会,为了他们神圣信仰的国徽代表做了各种仪式下来,结果到头来却搞得像是一场虚无闹剧似的。

  众人纷纷要求公开监视器,发誓要将那戏弄他们的人揪出来绳之于法。

  不过录像打开了,结果也还是和陆攸看过的无数遍一样:大门口高处的摄像头,在国徽安放上市政大楼外之后,就清晰可以见到,那空荡荡的墙壁上,就再没有人上去过了。

  而那显然也不可能是真的会有什么蜘蛛侠凌空飞跃,能空中取物地把国徽给取下来。所以综合来说,只能说是见鬼了。

  但很显然,笃定献身伟大事业的他们是不能相信这个的。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只能不约而同地选择缄默。

  而在继续追踪那个盗贼的时候,市政加急准备了一个国徽——毕竟这么重要的象征怎么可以省略呢?

  新国徽又给放上去了。

  而这次呢,也是和之前的一样,还没等揭开幕布的时候,国徽就又消失了。

  刚开始还有人群情激昂,信誓旦旦要找出罪魁祸首,但久而久之,徽章一个接着一个丢了,也没有人再提及这件事,这件事不了了之。

  除了那栋没了国徽的大楼,就还只剩下一个人执意寻找国徽的陆攸。

  

  (四)

  那天对于陆攸来说,原本应该是个好日子的。

  因为那一天,有两位警官前来告诉他,偷窃国徽的人抓到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陆攸简直整个人都振奋了。

  他搓了搓手,异常激动,仿佛是找到了失去已久的珍宝。

  “他在哪?”,陆攸原地转了几个圈后,想起了什么,问道。

  “请跟我们走”,两位警官说着。

  一路将他带到了警局的审讯室里,然后退了出来。

  而在那里,在那个有着单面透视镜的屋子里面,陆攸谁都没有看见,只看见了镜子里,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倒映。

  陆攸在那倒映里看着自己,被无边的萧瑟包围。

  良久,他也似乎察觉有些不对劲了,温良的脾气终于爆发了。

  他的理智似乎一瞬间被燃烧,又瞬间被什么浇灭。然后他冷静地问道。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关在这里?那个人呢!”。

  时间滴答滴答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回答他了。

  “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监守自盗。

  这是最令人捧腹笑话。

  所以市政大楼里一贯没什么人声张,也没什么外闻流传,只有陆攸一个人才能面对。

  可陆攸想不明白,也不能明白。

  “不是啊,我这么热爱这份工作,怎么会是我?”。

  “是,你是很爱这份工作,连追查真凶的时候也没有错过。可是,你不适合这份工作,或者说,是这份工作不适合你”。

  陆攸听后良久,只是拒绝这个答案。

  “那个人不是我”,然后他垂眸移开视线。

  墙角整齐堆着一团绳子,不知为什么,陆攸的视线一触碰到它,蓦地就痛苦起来。

  他站起来试图想要冲出去,一切却都是徒劳。

  而墙面投影开始播放的,是那段外围网无意中拍到的画面。

  原来那个一直能出神入化偷掉国徽的人,其实一直都是毫无掩饰的陆攸他自己。

  是他从大楼顶部垂下绳子,从上而下攀爬,取走了那个他一直信奉为神的国徽。

  市政大楼里的高空的监视器,因为视角垂直的缘故,居然从来都没有他的影像留存过!

  而那偷来的国徽,每每在午夜过后的市中心的桥上方,都被他一个个地沉入幽暗的河水当中。

  就如同现在的他自己一样。

  陆攸无话可说了。

  只是沉默。

  然后沉默过后,他低语了一句,似乎是辩解,又是表白。

  “我没有偷走它,是它偷走了我的理想……我只是想把它放回正确的位置”。

  “别搞笑了,是你自己要进来的”。

  陆攸蓦然沉默。

  半晌,他道,“是,是我的错,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陆攸抱头,“我曾在它之下宣誓,要忠于伟大的事业,可是我忘记了,那是什么……”。

  

  (五)

  最后,连陆攸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自己的行为。

  要忠于国徽的人是他,可偷取国徽的人也是他。只不过他好像并不知道,又好像知道另一个他的存在。

  如果人有自我定罪和厌恶的权利,那么陆攸的自我厌恶可能已经达到了顶峰,再下一步,就是坠落的边缘。

  而在那边缘的角落,陆攸似乎从他那曾经剧烈震动过,而后又越来越逃避而尘封的记忆当中,找到了一些他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

  “我以为我的生活是美满的”,他这样说了一句,“别人说好,所以我也一直这么觉得。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女孩……”。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从大老远的地方,因为新出台的文件,她的医疗保险被拒绝了——我都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愤怒,但她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离开,在门外的时候才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自己一句:连生个病都这么难……”。

  “她是个愚蠢的人,连过马路也不敢,每次都等绿灯亮了才走——结果被撞了还被谩骂,什么一大堆人走的时候不一起走,非得等到一个人的时候走,不是自己找撞呢吗……”。

  “所以说她不行的。她就像是一个没落的贵族,竭力想保持原来的的生活方式,可其实她和每个人单独相处,都会想跳下车去——她也不常在在外面吃饭的,但有一次,我看她很安静、文雅地吃完了饭,像是完成了一道人生工序……有实际意义,但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的动作”。

  一滴晶莹落在了地板上,陆攸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因为这个世界。而我,也在这个世界上”。

  

  (六)

  而在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有离开的时间,有的人能选择离开的时间,有人不能。陆攸也说不准,他到底是选择了还是没选择。

  他和她一样,每天笑容满面地看着别人,可自己一人走路的时候却面无表情。

  就像她看到大夏天等在树下看着她,从他面前走过的自己,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却很淡漠地移开视线时,他的心也如同他坐倚着的那棵树一样,被周围的水泥瓷砖覆盖,抑制着不下拼命挣扎沸腾的根须,只是撕扯着。

  热气蒸腾不过悲凉,那是一种不曾靠近的忍耐。

  他终于替她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短篇七

屠子青:“你那么努力拼搏,我怎么能如此轻易地享用成功的果实?”。

  宁方来:“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我有这样的能力,你能吸引我,也代表你有享受这样的能力的水平”。

  屠子青:“这一点都不公平”。

  宁方来:“生活没有绝对的公平。我就没有你这样的善良”。

  屠子青:“你这是谬论!你老拿……善良作什么说法,你不是最喜欢漂亮的吗?”。

  宁方来:“你怎知你不是谬论?我自然最喜欢漂亮的。不过就是觉得善良的人漂亮极了!”。

  屠子青:“那是因为你没有怜悯心,所以想要有的延续吗?”。

  宁方来:“你可以那样认为。但我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的”。

  屠子青:“好吧!那就那样”。

  宁方来:“很高兴我们暂时达成了共识,这是生活赋予你我的雄辩,请好好收着”。

  

  生活就像是平行阳光下的旷远安静的山野,有红蓝粉色的花朵缀地,农场上草野芳草萋萋地被栅栏围着。

  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从泥土路上行驶而过,卷起细细的尘沙。

  远处的茂密的树林是清晰而又遥远的浓绿,随着少年气息呼出的,是他那独特的气质。

  带着点点神思,横越天际,无声无息,仿佛一切都随之生动了起来。

  就像我看见你,就能看见那样的清纯。

  当我看见你的眼,就能看见你的生活。

  

  宁方来正坐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地下实验室里,认真地等着外卖。

  这不怪他亵渎了冰冷严谨的科学世界,实在是他不知不觉加班到了现在,要是饿死了也管不了这冰冷严谨的科学世界了。

  等了好久,还没有人来到,宁方来不禁有这么恼火,毕竟饥饿的人耐性一般都不怎么好,尤其是他还不是一般的饥饿。

  宁方来打开手机,心想着他还是选的这最近的商家呢,连挑也没挑,现在也没什么人会点单,还来这一出?

  但当宁方来修长的手打开手机界面时,他的眼眸□□了颤,这才看到:商家停止接单。

  宁方来扔下手机,丧气地去办公室自己的住处又再翻了翻吃的东西,即使他也知道不可能有——他都三个月没出这地下实验室了,要剩下什么是绝不可能剩下口粮的了。

  只不过,正当宁方来失望而归,打算用继续实验来忽略腹中的饥肠辘辘时,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宁方来穿着拖鞋踢踢踏踏走去开门,看见是个陌生面孔,神色十分冷漠,“你是谁?”。

  因为能下实验室的必然能经过门卫的盘点,宁方来又长手长脚,所以是把门一下大开的,不耐烦问完的瞬间,就看见那人手里提着的餐盒。

  宁方来一下子愣住,直看着那餐盒,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人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样子,仍然一副笑模样,“我知道你们搞实验的,每次都弄到半夜才想起来要吃饭,肯定饿坏了吧?不过我们大厨和小工都已经回去了,这份我自己炒的,味道可能不怎么样,不算你钱”。

  说着,来人把餐盒递给宁方来。

  宁方来顿住,还是愣着,只不过眉头却皱了起来,似疑惑不解,没有接。

  来人的笑容弧度更深了一点,眼角也笑了起来,“你怕什么呀,我又不会害你。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吃一口……”。

  来人把餐盒送到宁方来手里,“你不然下次就定个闹钟,或是固定一家商家专门给你送饭……这么古怪地看着我干嘛?你就当我拉生意了呗!不在的时候跟人说一声不送,不是挺方便的嘛!”。

  “那你忙,我先走了”,来人看宁方来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露,似乎才感到有些尴尬,然后扬出个笑容,转身就走,嘴里还不禁嘀咕着,“现在的孩子长得可真高……”。

  也是这时,有些呆楞抱着餐盒的宁方来猛的抬起头,才注意到,那人身上是穿着深色睡衣的。

  

  宁方来是吃了那人的饭之后,才知道他说的那句“味道可能不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果真不怎么样。

  不过饭量顶饱,东西材料也顶好,像是他那个人一样,热情有余,人也聪明,就是不太求上进,同他的名字一样。

  屠子青,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翩翩少年玲巧,却全被姓氏屠戮了。

  屠子青是没读什么书的。

  因为他家很穷——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说他被姓氏给屠戮了的原因。这其中自然有牺牲部分的原因,不过也是他刚开始他自己也有些懒怠读书,只想赚钱的结果。

  后来他赚到了些钱,也有机会可以自己读书,关键是他也有些想读书,但那想读书的欲望却没有敌过天书一般厚重的课业,所以放弃了。

  没办法,他已过了少年慕艾的年纪,没有个什么寄托向往的,手脚笨笨,脑也笨笨,既没有动力,又没有条件,所以理所当然地像鸵鸟一样忽略逃避了。

  这种想读书又不想动状况延续发展到现在,才造成这种他对读书人,特别是能看懂他不懂东西的学者非常尊敬的原因。

  而那天会自己炒东西送来,也是觉着学生读书费脑子,而且又得忍饥挨饿的多可怜哪!所以这才颠颠地连睡衣都没换,就急着炒饭送来了。

  

  屠子青本来就对宁方来很尊敬。因为在屠子青心中,能随便用这个大学最深处地下核心实验室的学生,肯定很得导师喜欢,非常了不得了。

  却没想到原来宁方来不是学生,是个导师,而且还是个非常不错的导师——虽然只有一个缺点,就只是太沉醉实验。

  但似乎就连这唯一一点的缺点,在最近都快要改正了,因为宁方来反常的带了几个班级,渐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宁方来即使是带班级,也常是在实验室里上课研究的,研究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正常到外面吃饭也不太可能,于是他们就经常点些外卖吃。

  然后所有宁方来带过的班级,几乎都知道了,学校里面有一家外卖店非常得他欢喜,因为点其他家的时候,宁方来都吃不多,而如果是点的他家,尤其是刚好碰到老板送来的时候,宁方来接下来的课,气氛都会轻松很多。

  这是经过无数个日夜“实战”得来的宝贵经验,所以后来每个负责点餐的学生都无一例外地点了那家的外卖,而且指明要老板送来。

  不过这也不是光凭宁方来喜欢的缘故。实在是因为那家店铺做得菜色的确好,男生饭量大的,菜肉都足,女生饭量小的,可以拿果蔬多的,菜色精致些的,吃得又舒服心情又好,而且价钱还都一样亲民。

  最重要的是那个老板性格也好,人也很好相处。要是有个不方便什么的,请他帮忙带个东西过来,都是很快的。而且平时没事不忙着走的话,偶尔还会唠嗑一两句的。

  屠子青,“哎,我说你们经常点外卖吃了不好的,那个什么……噢,我不是说我家饭菜不好,就是那个,啧,外卖盒有什么……你们不是学医的嘛,应该都懂得呀!”。

  学生A,“我们不是学医的”。

  屠子青,“好吧……”。

  屠子青,“哎,你们这天天点我们家的外卖,吃了不腻吗?”。

  学生B,“我们一星期只来这上一次课”。

  屠子青,“噢,我就说呢,怎么看了长得不一样……呵呵!”

  “嗯,那你们要是有想吃别的什么菜吗?要是有的话,我回去叫我们大厨想想辙”。

  屠子青的眼是笑眯眯的,那种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关心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就是那种有一点点被哄着,又被管着、却不冒犯的很恰当的度,所以不论是开头以何种心思点他家外卖的人,到最后也都有皆大欢喜的感觉。

  只是所有人都开心了,却只有宁方来一个人不高兴了。

  因为学生是他要来带的,屠子青是他费尽心思引来的,但在那之前,他的设想是让学生将屠子青引来,然后学生们在那里认真读书,然后他也能一边和屠子青认识起来,谁成想到最后他们两头熟起来了,自己倒成了个中间线。

  宁方来很不高兴,但他又做不到将屠子青叫进来问清楚,说清楚的地步,所以只是更加沉闷。

  点餐的学生们察觉出了一点动静,就没有再点屠子青那家的外卖,结果宁方来很不高兴,然后再点,结果宁方来更不高兴了。

  关键是问吧,没人敢问,宁方来也不一定会说,而且就算宁方来想说的话,估计也没人敢听,所以害得所有学生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也不是说不舒服,该上课的还是会上,只是上课的氛围不一样罢了,只是和严谨学术的课堂相比,如果能有轻松的气氛,为什么不更欢快地学呢?

  

  终于,有一个学生想到让屠子青去问问他们伟大的导师是怎么想的了。

  原本以为屠子青这种热于助人的人会爽快地答应下来的,没想到他却支支吾吾,不是很愿意的样子。

  屠子青,“不是,你们导师……我一个每天切菜送外卖的,我怎么……”。

  学生C,“你怎么这样想呢!我们导师不是这样的人,你就帮我们问一下嘛!好啦,嗯?”。

  屠子青是禁不住别人这样求的,关键是他的头脑简单,也没先想想,为什么一个导师和他的学生之间的事,会要他这么一个很是外人的人来问,或者说是调节。

  

  屠子青果真去问了,而且去之前还觉得空手去不好意思,特意请大厨弄了一色的小吃——没办法,屠子青估计大约是他出生后没怎么拜过灶王爷,所以他的厨艺才如此,非常不一般的难吃。

  他当然没有自信到做到可以拿着自己煮的东西,说是自己的心意,然后到最后让人家硬说好吃的事来。

  屠子青管这叫做自知自明。

  他特地挑了实验室没人的时候,到了实验室时,果真除了宁方来一个,再没有他人。

  宁方来看到屠子青提着大包小包,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屠子青还以为他要说,“辛苦了,提这么多东西”。

  结果宁方来只是淡淡一句,“味那么大,不要拿进我的实验室”,然后又回头看他的标本。

  屠子青尴尬了一下,立刻慌张地拿出去放在实验室外面的休息室里,然后进来。

  本来屠子青心里是想好了要怎么开口,不好太直接,所以打算一步一步,循循善诱到学生托他问的问题上的。

  没成想宁方来随意一个指令就让他打乱了思绪步伐,屠子青有些紧张,再进来实验室后就一片脑袋空空。

  宁方来忙自己的事,方寸不乱地边问屠子青,“你来干什么?”。

  屠子青被宁方来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实验步法给迷乱,看痴了,“我来……嗯……”。

  宁方来,“你来找我谈心吗?”。

  屠子青一听这话回神,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

  宁方来,“那你是来问我问题的?”。

  屠子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啪”地一声,随着宁方来将实验最后一步的操作盖棺定论,宁方来凉凉的声音也传透过来,“要问我问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你又不是学生……要拿你的秘密来换,我才会回答你”。

  宁方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的迷人,屠子青晕乎乎的,莫名觉得那话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就只好不说话地停着,思考。

  宁方来冷冽的声音突然靠近,“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屠子青惶恐,“不是,我那是太……崇拜了,不敢和您说话……”。

  宁方来,“跟我说话不用说您,我比你小”。

  屠子青,“我……”。

  宁方来笑了,“怎么,说不出来?那我来说吧!你喜欢什么呢?”。

  屠子青,“我……什么都挺喜欢的”。

  宁方来,“那你最讨厌什么呢?”。

  屠子青思考良久,“呃,我最讨厌让我搞不明白的东西了,比如说物理化学那些……你现在好像也有点奇怪哦”。

  屠子青看着宁方来,有些犹犹豫豫地说出口了。

  宁方来呼吸一滞,垂眸,“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屠子青也皱眉不解,“因为不舒服啊!要是听音乐我可以听一整天,但你要我学那些的话,我是一个小时也不行的,真的”。

  宁方来沉默良久,“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在这个学校开了九年餐馆的原因?”。

  屠子青下颌骨不由地一紧,勉强笑了下,但明显没心思搭话,而且想要离开了。

  其实屠子青的性格很好,心思纯良。五官圆润的他其实也完全可以将那点心思很好地掩藏起来,只是此刻他却不想,所以陡然显示了出来。

  宁方来却像没看到似的,继续求知,“跟我说说,为什么你会从事这个行业呢?”。

  屠子青的心有些不舒服了,但转眼悲凉地意识到,这也是他懒怠读书才造成的后果,所以受到这样的轻视对待也是理所应当时,他又强自恢复了些精神,认真答道。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每天中午都是去叔叔家吃饭的,有一天傍晚没有钱吃饭,也没话费打电话,就厚着脸皮过去了……然后,他们定的是外送的烤全鱼大餐——呵,当时我就想,我以后也要吃肉吃到饱才可以……那听起来很傻吧?”

  屠子青苦笑一声,“其实我后来也没觉得肉有多好吃,但就是,我注重吃的,所以也只能在吃的这方面有发展了……噢对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上课说的,什么思维局限性?”。

  “不过我知道,虽然我做什么一般都不会成功,但我还是选择去相信。因为只有相信了,我才能活下去,不然我该怎么办呢?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那肯定是常常走神的那个……呵!”。

  宁方来反常地沉默着。

  屠子青莫名因为那空旷的寂静,就浑身不舒服了,开始没话找话说,

  宁方来只是坐在屠子青的对面,轻轻扣着桌子,低声道,“没有,你做得很好”。

  屠子青,“什么?”。

  宁方来,“你不像我那样审时度势。我从来不曾对任何事执着,实验不对,换一个方向,实验方向错了,也就换个实验,只要我确定它不对了,我就会换掉……但你很不一样,我想把你的骨血一寸寸地□□过,让它们完完全全有属于我的气息”。

  屠子青完全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还,一副“你怎么会说这种话”的样子。

  宁方来不禁“噗嗤”一笑,“不然你觉得呢?不然对着空气,不然对着墙,反正我不想对着人。你觉得我有钱吗……你觉得我有钱,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呢?”。

  宁方来似乎都不用屠子青回答,自顾自地说开了,“如果说人来这个世界上工作是为了受苦,是为了养活自己,可我不用啊,为什么还要来呢?因为我愿意啊,这是我生来父母赋予的习惯和品质,没有为什么的”。

  微微一笑,宁方来的眼就对上了屠子青的眼,“黑夜也是我逃避现实的原因,我不喜欢出去和人接触。但我也想展示给你最好的我自己……因为你生活在俗世当中,你不能来我的世界,所以我要去你的世界”。

  “以往这对我来说很困难,但想到你,如果有了你,似乎注意力被转移一点,困难就小了一点,渴望多了一点,勇气也就多了一点,改变似乎轻而易举”。

  屠子青终于说得出话来了,但是却没有逃跑,这对以往他怕事的个性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就泄露了他此刻的状态,“你在说什么啊?”。

  宁方来笑了,“我们在玩游戏啊!不过这次你可不能走神、跳脱天际了,因为我从不允许别人浪费我的心意——我的心意还是很难得散发的,所以好好收着吧!”。

  屠子青,“不是,为什么是我?”。

  宁方来,“因为你的温柔触发了我的特殊技能”。

  屠子青蒙了,“什么技能?”。

  “心肠柔软和抛弃一切也想拥有的渴望技能”,宁方来说着,毫不留情地紧紧抱住了他,用力地差点透不过气来。

  屠子青,“你这好像不对,你要追我……为什么还要我跑过来找你?”。

  宁方来低笑,“你这话说的好笑!我是喜欢你,但这并不代表我输了,让你主动过来是我的本事,你要是没过来,伤心也是我一个人的,你纠结这干什么呢?”。

  宁方来修长的眼睛微微翘起,十指交握在前,“怎么?难道说我不配得到你同等的爱吗?怎么得到是我的本事,得不到也是我自己承受,所以这不算失败或扭曲的爱情价值观——但你要是承认你是公主的话,那我就哄着你”。

  屠子青,“不是……我不懂”。

  宁方来低头,修长的收拾起了那些服帖的实验器具,声音低沉,带着丝丝愉悦的气息,“不懂?那你就慢慢学着吧!”

短篇八

如果某一天,你弯腰正在为选择草莓味面包还是蓝莓味面包作为早餐而纠结的时候,有个陌生人帮你做了选择--他拿了一个蜂蜜味的蛋糕递给你,并对你说,“这个很适合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按照林兰因一贯的做法,无非以下几个:迅速抬眸打量一眼,确认是对自己说后,随意取一样再扯开唇角笑一下摇头走开;或者直接接过来,勾起唇角,说声谢谢,然后转身付钱离开;再不然就是低头不语,一言不发地直接离开。

以上是林兰因心情平静、愉悦和不悦顺序的心情。然而很不幸的,今天她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所以她选择低头直接离开。

以往她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那些人也大都自讨没趣,不会计较什么--因为她也实在古板深沉,不好招惹。

但很明显,季长晚并不是一般人。

因为他径直拉住了林兰因的手臂,温柔地笑了一下,却是有些热切得疏离:“你为什么不要呢?”,他问了这么一句。

林兰因并无他话,只想要继续离开。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林兰因感到了那种被质问、强迫的冒犯,心情就更加不好了,索性只是抬眸沉沉地看了一眼他。

那眼神很是阴沉,季长晚却并不在意,仍只是看着。

但林兰因实在无法具有什么威胁性,只是一句,“我跟你认识吗?”。

“认识了你就会要了吗?”,他立马反问了一句。

得寸进尺!

林兰因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她的手拳了起来,用力向下,想要把被钳制住的手挣脱开来。

隔着衣服被握住的手臂因拉扯而异常疼痛,林兰因的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

季长晚见状不忍,似要放开,但想了想却还是抓着,只是松了一点。

有些难以开口地,但他还是说了:“你......我,我们结婚吧?”--这莫名其妙的!

时间有一瞬间的停滞。

林兰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反应过来后,脸色更是难看。

“滚开!”,一种被笑话的感觉充斥着,她的下颌骨咬得死死的,全身都紧绷得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散发着强烈的抵触。

那的确莫名其妙--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或者说,是林兰因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么问题又来了。

如果有一天,在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里,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女人抓住,并向你求婚,你会怎么做?

林兰因是个没耐性的人,只好沉眸,“你再不放我就报警了”。

季长晚却是个最不怕人威胁的。

因为就在林兰因刚拿出手机的时候,他就伸手拿了去,然后还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将他那形状美好的唇印了上来--是的,即使是这么狼狈又烦人的境地里,林兰因也注意到了他的漂亮。

之所以使用漂亮这个词,是因为林兰因对于喜欢的东西都是这么评价的。

漂亮的人漂亮,善良的人也漂亮--即使被只有漂亮外表先吸引了,也才会注意到那善良--多么讽刺的事实!但还是,因为这世上的相遇是如此匆匆,所以林兰因还是会对外表漂亮的人格外宽容些。

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把漂亮用在季长晚身上是个错误--因为他的确富有得体与修养--但却不针对她。

那天他的亲吻过后,她只是气恼地打了他一巴掌后离去而已,却居然被所有人指责!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一个人的性命和一百个人的性命中选,所有人都会选一百个人的那样--那一个人的命好像就不是命了。

而现在她就是那一个人--因为她一个如此性情阴沉的人的初吻,并不值当什么。

事实上她也并不是要强调什么贞洁或者某种非常私欲的特殊,就只是,她已经都能接受那么多了、也让步那么多了,就不能让她坚守这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吗?至少能让她认为自己的身体还是纯澈的也好.......

不过算了,就如同她以往的洁癖一般,因为最终被骂了一句“你的手也摸过自己的屁股,那么脏怎么不砍掉呢?”也就消散了,而那之后,她的偏执就淡了许多。

所以这世界上的很多丑恶她都可以接受了,为什么这种简单的皮肉相碰她不可以接受呢......其他人也有比这更深入、更违背道德呢!

只是,物品的脏可以用水洗去、用火消逝,那么内心的污垢,又可以用什么抵挡呢?即使是生命的终止,也不能阻止某些罪恶的蔓延的话,那么,在黑暗之中的,就只能永远在黑暗之中吗?

林兰因不想理解,也不想知道季长晚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原因--但却偏偏还是知道了:他表面是个很感性的人,其实最理性不过了--而她正好相反......

为什么说阴与阳、悲与喜、苦与甜?那都是人类繁衍生息的准则,也可能是为什么他会喜欢上她的原因。

短篇九

林藤惠绝对是个狠人--这是陆乔轩见到她时的第一个想法。

那天他刚好坐在临检处,等待着他那该死的延迟了的航班,正百无聊赖之际,林藤惠就风风火火地出现了。

是的,风风火火。不过那倒不是说她的阵仗大,事实上她还是很安静地过来的,只不过步速急了点,且满头大汗。

然后她匆匆忙忙地把不多也不少的行李放上了检验台。

“这盆花不能过”。

一切本该进行得十分顺利的,然而就在林藤惠井然有序放行李过程中,一个安检员突然拎起那盆打包良好的盆栽,如是说道--那包装还贴心地用了透气的透明装置,很好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林藤惠正忙于往上放置行李,连他都听到了地,她却一下还没听清。

但没过一会,反应过来后的她就皱起了那未经修饰的浓眉,显得颇为为难,“可是,这盆花陪了我八年了,我不能.......”。

林藤惠说这话是可信的。因为那花养得很好,且花盆边缘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生活痕迹。

“我以后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林藤惠试图说明一下。

但安检的人只是摇头,并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她只好讷言。

陆乔轩一下子就感兴趣了:她会怎样选择呢?

他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就看到她的眉心皱得更深了,直看着怀中的那盆花。

她的眼随后紧闭了一下,有些长久。

但睁开的时候,她已经快言快语地问人要了一个塑料袋了,然后在把剩下的东西都放上去后,静静地走到了角落的位置,小心地端出那花后,竟然扎进塑料袋里,然后摔碎了!

而且不止如此,她还打开了扎口,伸手进去,把那精心呵护过的枝叶寸寸节节尽断了--然后在收拾好残局后,才重新启程了。

陆乔轩简直难以相信!

八年时间的陪伴,她竟然几秒钟就决定了这样的分别--他还以为即使不舍得,她也会送给任何一个人好好保管呢!毕竟她看上去是那么线条柔和......

但无所谓了,反正人不可貌相,他也没资格那样指责或者要求她必须要那样做就是了--就当看个戏。

只是当那种残忍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感到了那种无以言喻的悲凉。

那时的陆乔轩并没有想到,他会很快再见到林藤惠,并且在未来不久的日子里,还会爱上这个残酷的女人,并且被残忍地抛弃......可能在他被她那残暴吸引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短篇十

  不知道为什么,易子北最近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欢。

  起因是因为那次他无意中看到她拉开窗帘,系上最后锁骨上的两颗扣子......不知为什么,在这之后他总是想知道、也想象得出那之前的模样,而且心神总是不由一阵荡漾。

  

  易子北第一次见到李欢,是在异国他乡的乡村。

  那时的他受邀正去考察,好不容易找到住宿的民房,刚踏进门,就看见了桀骜的李欢--最是她蹲在地上洗头发,伴着那黑色的眼神,黑色的头发,即使是易子北居高临下,也还是觉得李欢这人很是有一股处事不惊的傲然忽视。

  易子北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洗头方式,很是好奇,所以多看了一会,没想到李欢很快察觉后,冷漠审视的眼光就朝他□□过来,易子北不敢多看,只好跟着主人进去。

  

  但其实易子北没有想到,李欢这个人看上去--好像实际上也是个冷心的人,其实却很善良。

  因为毕竟他们素不相识,也没有说过话、打过任何招呼,可在同一个地方各自考察的时候,在他落水、其他人想要用杆子救他时,她却一下子跳进冰冷的河水中,利落地把自己给拖了上来。

  所以说即使后来李欢仍是对自己脸色不好,可易子北就是觉得她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

  

  不过,即使是李欢非常难以接近,但易子北也还是成功地和李欢搭上了话,在回程的时候。

  易子北特地问了一下李欢那天洗头的方式,因为以他前面的人生看来,蹲在地上、伸长脖子把头伸进低浅的盆子里洗头的方式简直完全是对自己的虐待。

  没想到李欢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她说,“一,因为那样不浪费,可以节约水;二,我不是很喜欢听流水哗啦地那种被催促的感觉,所以这样可以慢慢洗;三,我最讨厌等待和麻烦,与其等着一个花洒慢慢喷水,还不如一个水瓢舀水来得快些......”。

  易子北有些不知所措,“洗一个头还有这么多讲究?”。

  李欢笑了,“人做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

  

  易子北在临分别前向李欢要了电话号码,却遭到了拒绝--易子北私心并不明白。

  前面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李欢见摆脱不了自己的“纠缠”就算了,所以也干脆认命好好接受了自己的搭话的,所以除了最开始的尴尬外,后来一路上他们的交流都非常顺畅且互相体贴,如果都是男人的话,以浪漫主义视角看,几乎可以算的上“一见钟情”的“至交好友”,可怎么到了最后,现在要个电话号码就像是冒犯了她似的。

  易子北很是不能明白,眉头皱了一下。

  “你是想追我吗?”,李欢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易子北愣住了,“我还没想过那个问题......”。

  李欢打断了他,“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其实你的回答对我来说没有关系,我们就是不适合留电话的身份,不论是男女、朋友......再加上我们也没有任何工作上的交集”。

  “你知道为什么在饭店的时候,你一凑过来,我就离开吗?”,李欢问,然后她闭了一下眼睛又快速睁开。

  “因为我是真的讨厌麻烦。我是因为以后我们不会相见,所以奉献最后的真心和善意,和你谈得如此愉快的,因为我希望能给这唯一的一次记忆留下好的印象--但如果我知道最后你会要电话号码的话,那我就不可能像刚刚那样和你说话的”。

  很奇怪的,这句话以李欢的角度来说很容易解读,不过以男易子北的角度来说就很难理解。

  所以他只是沉默。

  

  二

  人生而不同,所以也注定每个人   李欢与易子北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公司的晚会上。易子北披着星光走进,而李欢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他好几眼。

  易子北终于寻机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李欢的回答却令人挫败,“因为你的胸针很漂亮”--李欢从不说谎话,当然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感到挫败的原因。

  

  李欢是个很务实的人,最讨厌夸夸其谈的人。

  这也是她对大多数事情都保留看法的原因,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她都没有经历过--比如说恋爱与仇恨,这两样她都没有过,所以她从不对这两种事提出看法。

  但李欢想,可能她其实已经浅尝到了这两种东西的滋味了,只不过还不是非常明确罢了。

  李欢刚开始还没有怎么意识到,是直到她知道原本属于她的升职机遇,竟然被易子北这个“空降兵”拿走后--原来公司不仅找了自己,还找了他去考察来比较考察结果的,而李欢那次救人浸了冷水重感冒后,因为务实,也没有再写些别的东西,自然白白熬了几年的升职机会,就这样一朝,因为一个报告,被“夺走”了去。

  纵然李欢想强迫自己淡然,也不想那么幼稚,但就是,她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东西了,现在连唯一证明自己价值的事业也停滞不前,这难免会令她非常伤心和在意。

  而说到恋爱的感觉,李欢从没有被追过的经历。而这次却说自己已经想过那次要电话时那个问题的易子北却说想要追求她时,李欢有些茫然的抗拒--所以说,李欢也勉强算“双喜临门”了,毕竟这两种东西她以前可都是没碰过的,即使她现在觉得棘手地恨不得全部抛开掉,可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经历了。

  “我不和同事谈恋爱的”,李欢是这样拒绝的。

  易子北却说,“我可以改行的”。

  “但在那之前我已经认识你了......算了,不是这个问题的事”,李欢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这的确是难以说清的事,连李欢自己都知道她自己是个控制欲强和领地范围不容侵犯的人,她的世界不容易随便进入,而进入后想要轻易离开也并不可能,所以为了避免这偏执被人察觉,她从不轻易开始,即使被误解,她也只是一个人,一支歌,再和自己说话就够了--她的世界想来很简单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苍白的生活需要惊艳的救赎,可她又惧怕随意改变,所以宁可舍弃令人惊艳的火花,把那当作精神鸦片抵制--毕竟一直都是空白的话,那么即使四处包裹着浓重的鼻音和烫人的体温、手脚冰冷,也就不怕厌倦了。

  

  “你就当我小气又自私吧!真的以为也没关系,因为事实如此......但就是不可能,我不会把我的自由交出去--所以我们就保持普通上下属的关系就好”,李欢最后是这样说的。

  易子北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挽救,她及时制止了他。

  “其实我脸皮很薄的,有的时候,即使我知道别人一直开玩笑说不让我拿一个什么东西,那我就真的不会拿,有人可能会借此来看我会怎么办,也会因此觉得有趣,但我自认为也借此可以看清一个人的态度--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不同,所以看事物的眼光、需要的东西也不同”。

  “就像有人认为洗漱用的水杯很重要,是生活必需品,但对我来说不是。因为对我曾经贫穷至极的生活来说,它已经可以不是必需品。我可以直接再墙上钉两个钉子,放牙膏和牙刷。原因有以下三个:一,这的确可以省钱;二,口杯会被卫生间的细菌污染,而且经久使用会产生污垢,我懒得清洗,二如果不清洗又看不下去,再加上每隔几个月就要换新的,我也不能忍受;三,就算我能勉强自己清洗,但我并不是个居于安定的人,也常常会整理东西,搬换住处,我不会带着累赘、易碎又廉价的东西到处走,所以我宁可用水撩水洗漱,也是觉得可以不买口杯的”。

  “也请不要说我的生活苦闷、觉得我可怜之类的话,我现在不算穷苦,也不是吝啬的人--与其想这些,来劝我的话,还不如你自己去做些有用的事,免得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不然,其实到头来你才是最可怜的......”。

  “你真会觉得我可怜?”,易子北忍不住问。

  李欢看了他一眼,“是啊。你就像那口杯,是有用,但当我想丢掉的时候就很麻烦了,因为我会感觉抱歉,也会犹豫,我也不会相信你的承诺--当然我自己的我也不信,虽然我会尽力做到......但人的承诺本身就很廉价,所以也有可能你说喜欢我,并不一定是真的还喜欢我”。

  易子北并不理解,“明明是你一开始就抱着必定会抛弃我的想法,所以也才会这样,你能肯定你的想法,但你不能否定我的心意和决心,因为你不是我”。

  “呵!”,李欢笑了一下,“是啊,你不是我。不过你不是我,所以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决定”。

  “以前的我,每件东西都是看得很长久,感情深刻到透明的那种。我的一条牛仔裤可以穿十几年那么久,直到不能再穿......在我生命里还有很多东西我都曾这样深情对待过,每天小心翼翼、苦苦维系,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泡沫一样,遇到阳光就那么轻易地破掉的一样,后来我就从不执着了,活得也轻松多了”。

  “我是个没有心的人,以前就算再怎么痛苦,也从没感觉什么遗憾。但我看到小孩子玩得很快乐,纯真得似乎从不知道这世上艰难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痛,眼泪也会掉,因为我这里,我的心缺了一块,而且永远也无法弥补......”。

  “所以说我讨厌看到别人快乐,也讨厌自己快乐。有的人就是从一出生到死去都没有受过苦,所以我会嫉妒,然后会想,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命运?不然为什么,每次我都需要假假的鼓励自己,让自己从一次次的泥沼里振作起来,然后克服自己的软弱,去追求我的幸福,难道这样的幸福会更有重量?我不相信,而且,如果我做不到呢,如果我悲惨的死去呢呵!与其这样,那我宁愿要有轻飘飘的幸福,也不要那些深刻的体验......但我现在已经没办法拥有那种幸福,不过--还有忙碌可以造就有这种幸福的假象,即使是假的,我也甘之若饴--所以说我没办法把我的自由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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