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花花和李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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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岁那年李小菜回到农村喂猪,自从失业失恋以后,李小菜就成了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成天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从没有想过要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人生。为了排遣寂寞顺便了解一下猪猪世界的爱情,李小菜新喂了一头公猪,他家猪圈里还喂养着一头几年不下崽的母猪。李小菜以为它们会擦出爱的火花,结果非常遗憾,小猪猪们没有恋爱。后来才知道,那头公猪是被阉割了的,才会没有了非分之想。兽医说,阉割公猪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结束生殖这一过程,从而安心地长肉。这让李小菜感到科技和智慧是毫无道德底线的,人本来是渺小的,没有理由控制这些生灵。

李小菜唯一的伙伴小七没事的时候也喜欢来李小菜家看李小菜喂猪,小七说他喜欢那头公猪的眼神,稚气呆滞不满不安,和他的心事一样。母猪为了吃到食物,顺从地听从李小菜的指挥以求得到足够多的食物,摇头摆尾才能得到主人的厚爱。尽管母猪肚里没有娃它也要装作身怀六甲,这一切只为了活着。

“它不会下崽的。”邻居老是笑话李小菜给母猪喂食太多,不会生猪仔的母猪没有必要对它那么好。李小菜说让猪猪们挨饿还不如放它们归山,让它们当一回野猪,或许它们活得更快乐,李小菜的父亲一脸不快,大声训斥李小菜:“我们喂猪就是过年把它宰了吃它的肉的,而不是让它衣食无忧。”当天,李小菜躺在屋后的山坡上想了半天,他实在想不通动物界这种弱肉强食的法则是如何和文明挂上勾的,他更多地喜欢那种沉默不语不食肉糜的野草。

公猪不一样,它性情暴躁孤僻,踢翻了栅栏跑到了山林中放飞自我。后来李小菜才知道。离开猪笼的公猪其实过得并不是快活逍遥。野外时刻充满着杀戮。

那一年,李小菜家收成不好,家里粮食也不多,李小菜的父亲说把母猪杀了吃肉吧,反正它也不会下猪崽。杀母猪的那一天。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李小菜家里吃猪肉,那头跑掉的公猪偷偷溜回来了,它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母猪顿时生无可恋,看到人靠近它立马撒腿就跑。它跑到朝南的一个小树林里,不一会儿就消失了。李小菜当时看到公猪遍体鳞伤以及它绝望忧伤的眼神。

“干杯。”在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旁,大家围着火炉,吃着猪肉,举着酒杯,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祝福。

“这母猪一直不下崽,白喂了几年了,死了也不冤。”母亲一边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一边指桑骂槐,这话显然是说给李小菜的嫂子小花花听的。小花花为了家里请客吃这顿饭也忙活了一个下午,当她听到这句话非常委屈,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悄悄地趴在床上流泪,她哭着说她以后再也不喂猪了。李小菜的哥哥叫李大菜,爱财如命,是一个钻在钱眼儿里的小财迷,小花花和李大菜结婚几年一直没有怀孕,李大菜经常骂小花花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

李大菜不理小花花是有原因的。小花花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和前夫离婚的原因也没人知道。当年李大菜家里穷,李大菜没有嫌弃离了婚的小花花,后来李大菜贩卖猪肉发了点小财就开始嫌弃小花花。当年小花花的身体还被小七看过,让李大菜觉得丢足了颜面。村里有一个叫小七的,19岁,矮小瘦弱皮肤黝黑,脸上还有一粒粒虫卵样的麻豆。小七平日放荡不羁,说话也是口无遮拦,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那晚风清云淡,村头的枣树洋溢着香艳,小七偷偷爬上紧靠小花花床头的一棵枣树上,欣赏着小花花躺在床上的身子。刚好一个醉酒的老汉路过,看到枣树不停地摇晃,老汉大声喊起来:“有鬼啊。”小七被突来的叫声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刚好骑坐在树丫上。人们医院,医院的抢救,小七脱险了,虽然保住了小命,医生也间接性地给他宣布了死亡。后来听小道消息说小七当时夹在树丫上被伤到了,身体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这个丑闻迅速在全村传开了,人们都在偷笑,尤其那些娶不到老婆的光棍笑得更欢,他们更愿意从别人的灾难和失意中找到平衡。这些人为了弥补自身的弱点和不足,喜欢在临死的满身血迹的猫狗身上撒一泡尿,喜欢在乞丐身旁的空碗里放上一只死苍蝇,以此展示自身的强大。小七在村里的壮举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小花花羞愧无比,更多的是悲伤。李小菜的母亲气得躺在床上睡了三天。从此以后小花花变得沉默不语,也不再穿她喜欢的红棉袄在村头游荡,她的表情冷冷的,几乎和别人没有眼神交流。没过多久,小七就从我们村里失踪了,也没有一个人去寻找。“小七死了就好。”母亲说。有人说小七朝南方一个小树林奔去了,因为那个地方森林茂密,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2

李大菜赚到钱的消息似烟花一样传遍全村,有小道消息说李大菜在外面有女人了,这些风言风语李小菜也是半信半疑。过年的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李大菜被村里混得最好的兄弟接去喝酒了。父母也和几个亲戚一起围坐在柴房里烤火,他们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谁家儿子赚钱买房了,谁家女儿离婚了,谁家孙子不争气等等。话题绕不开关于李大菜的一切,无关于李小菜和小花花。没能力的时候连父母也瞧不起,更不用说亲朋好友和周围邻居了。母亲和李大菜的漠视迅速促进了李小菜和小花花抱团取暖。

窗外的雪静静地飘着,不知不觉已经落满厚厚一层。李小菜和小花花坐在满屏噪点的黑白电视机旁看电视。电视播放着乡镇电视台录播的联欢晚会,小花花看着笑了起来。说实话,这节目一点也不搞笑,演得跟儿童剧一样,电视节目里的人笑得跟花儿一样甜美,贼腻,那都是精心排练的结果,只是在演绎他们美好的生活,和李小菜的生活好像关系不大。

“你笑啥?”李小菜问小花花。

“我喜欢屏幕右边那个戴帽子的小丑,动作很滑稽,那个舞蹈的动作也很简单。”小花花起身准备模仿那个小丑跳舞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屋里一片寂静。“那就聊天呗。”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小花花嘴拙,对于不公和委屈都只会憋在心里,最大的反抗就是沉默。

李大菜回到家已经烂醉如泥,嘴里不停地吹嘘自己的同时还把小花花贬得一文不值。小花花给李大菜打了一盆洗脸水,找来毛巾准备擦去李大菜嘴角呕吐的污秽物,李大菜一把把脸盆打翻在地,“你这个破鞋,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李大菜大骂小花花。小花花一言不发。那晚小花花默默地放下脸盆,推开了房门。李小菜害怕小花花想不开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于是悄悄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冷,带走他们身体热量的同时,留下了邻居家欢快的鞭炮声。

过年了。好吧,人家都在过年,李小菜也得装着在过年的样子,他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搓着手不知所措。小花花莫名的心酸,她说她想走远一点,她问李小菜愿不愿意陪她一起走。当时李小菜也萌发了这个奇怪的想法,他决定和小花花私奔,有人说失去理智的私奔才是爱的境界,而他们的私奔不是为了爱,只是为了抱团取暖。当即李小菜就和小花花商量,他们决定一路朝南,奔向传说中的午龙山。他们简单收拾好了换洗的衣服。临走时准备带走一些东西的时候,才发觉其实什么也不需要带走,在那空洞没有灵魂的房子里面,除了关于花草树木这些植物以及飞禽走兽的回忆,其他什么也不值得带走。“走人就行。大不了乞讨街头。”李小菜说。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李小菜和小花花一路朝南,冒着风雪离开了家乡。

途经小树林李小菜才知道小树林里面根本就没有野兽豺狼,山上还开满了奇花异草,美不胜收,村民们传说的凶险并不存在。他们奔走了两天,终于到达了交通闭塞的午龙山,回首走过的路,他们才发现午龙山其实离家乡并不遥远,也就隔了座大山。午龙山群山连绵,山上的溪流顺势而下,遇到平坦的冲积平原变成S状辐射开来,惠泽周围的花鸟虫鱼。这里有肥沃的土地和数不尽的花草。鸟儿探头,虫儿鸣叫,一番热闹的景象。

李小菜找到一块离溪流不远的空地,他上山找来枯死的树干做龙骨简单搭建了一个人字形的木屋,屋顶用竹篾扎起来非常牢固,地基也做了防水防蚁。他把细小的树枝用竹篾连在一起,在离地一米多的地方扎成篱笆状的木板做地板。还找来了茅草盖在屋子的左右两侧遮风避雨。大年初三,李小菜用一天的时间造好一座可以遮风避雨的简易的房子。他从溪流岸边的河床上捡了几个装涂料的桶用来装生活用水,还在河边搬来了大石头搭建了简单的灶台。

3

阳春三月,李小菜开始对鸡笼鸭舍选址。平整打谷场需要多少砂石,竹筛背篓的制作计划,还有抵御风沙暴雨的应对策略,对于虎狼侵略的正确方法,以及以后自己死亡后树葬的方案等等作出一系列规划。李小菜还做好了详细的开荒列表,每块地所种粮食的品种,每块地的光照温度湿度以及土壤的特点,牛马粪便的成分可以对植物带来什么营养等等。第一步就是开荒,在午龙山的山脚离小木屋米左右开始挖掘水渠,他用水平仪测量用黄沙做记号以此减少误差,确保水流的通畅。李小菜在自己快乐的田园折腾了一年,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他心目中理想式农民,他留起了性感的胡须,手指变得粗糙还长满老茧,脸上也铺满了皱纹。

小花花从镇上给李小菜买回了白酒。李小菜鉴别出小花花购买的白酒是酒精勾兑,他把酒瓶扔到一旁的黄瓜地,他决定用自己种的高粱酿酒。李小菜在河边捡了一块大铁皮捶打成一个圆柱体做煮酒器具,他架起柴火煮酒,经过几天的劳作由于酒曲的不纯导致发酵后的酒汁淡而无味。于是李小菜决定去买最好的酒曲,经过多次打听,知道酿酒技术最好的就是午龙村的凡真大师。

据说凡真大师年幼聪慧无比,他年轻时为了设计一款可以升天的飞行载体,败掉了本来兴旺的家业,输得一派涂地,一蹶不振之后他干脆出家研究佛法。但是他内心的浮躁导致他研究佛法也没有修成正果。对于酒的痴恋使他成为一个优秀的酿酒师而使人们逐渐忘记了他曾经是一个禅师,他也干脆脱掉了袈裟,在水库旁搭建了一个简单的木棚当做住所,在住所旁用竹篾土坯和木材自建了酿酒器具。他酿出的酒汁幽雅细腻丰满醇厚喝到嘴里满口生香。凡真大师住所旁的庙宇存在了几百年显得残败不堪,从磨的油亮的阶梯隐约可见庙宇当年也是香火旺盛。凡真大师德高望重,村民们自发的称他为村长。他遵循无为而治也很少出面,村民们很少看到他,平日他也不怎么管理这些村民,除了保障村内民众的安全以及调节村民的矛盾,他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大家一起快乐才是真的快乐,他这样说也这样做了,所以人们尊重他。

为了去跟凡真大师学酿酒,李小菜刮掉了胡子,穿上了正装,步行了十多公里,穿过了田野山岗和翠绿的竹林。那天正好遇上赶集,街上非常热闹,人们眉开眼笑。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不断,小孩们围成一团为耍杂技的拍手叫好,李小菜遇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给这些街头艺人鼓掌叫好。这里的人都穿着奇装异服,黑白相间的粗布衣,青蓝色的丝绸,头上裹着一条紫色的头巾。他们居住的茅草屋在竹林里星罗棋布,颜色形状都不相同。他们自种了粮食和棉花。每周都会自发地把自家种植的粮食拿到集市上去换取自己需要的油盐和生活用品。

所谓集市,也没有人去管理,他们都可以自觉地掌握并严格地遵守着交易的所有规则。其实买卖规则也很简单,第一。货真价实,不掺假。第二,价值的高低与生产和劳动成本成正比,工艺难,劳动强度大,自然价格就高。第三,价格透明,童叟无欺。据说当年一个叫王二的人勾结一伙商贩投机倒把,他们从很远的地方倒卖食材从中获得了无数的财富。不久,王二就毙命于那个他和同伙经常交易的场所。为了警示后人拒绝一切投机行为,他们还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下只有两个字,善行。一切交易和行为都遵循着良知和公平。

袅袅炊烟,拉着耕牛匆忙赶路的农夫,一心只想制作出精良农具的铁匠,在飞溅的冒着火花的石块中流汗劳作的石匠,眯着眼在粗木上用墨盒弹线做记号设计床柜的木匠,还有在田地间拾稻穗的孩童,加上缓缓流动的清澈的溪流,连公鸡的叫声和犬吠也是来添加人间祥和的,这一天然形成的和谐场景构成了人间应有的本色。人们都各行其职,每个人一生只做一件事情,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用自己毕生的精力做好一件可以服务于他人的事情,当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几乎可以消除所有的矛盾和痛苦,人人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李小菜在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了这种神秘之地,让他内心无比的狂喜,对凡真大师他也是从内心的崇敬。凡真大师落寞地站在落满树叶的竹林里,他不修边幅,没有像其他大师一样指手画脚或者夸夸其谈。这个慈眉善目谦逊温和的老头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微微上翘的嘴角可以给人亲和力。

李小菜说明了来意是想求教关于酒曲的制作方法,凡真大师哈哈一笑,这么简单的技术问题根本就不值得大费周折。把小麦洗净晒干碾碎均匀地拌上清水泡过的酵母,把原料紧紧塞在曲模里面,把麻绳纵横铺在曲模底部,上面再铺上麻叶密封起来,放在太阳下暴晒,但不能淋雨。李小菜还是一知半解。凡真大师拿出纸和笔写下了配方和制作步骤。回到小木屋后,李小菜按照凡真大师的配方终于酿制出纯正的酒,能喝到纯净甘烈的酒就是最简单的快乐。

4

多日的瓢泼大雨下个不停,午龙山上的洪水似猛兽般冲出峡谷,直接席卷了平原上的房屋和草地,夜色中,李小菜慌忙拉着小花花逃出了汹涌的洪水。李小菜站在岸边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彻底崩溃了,他的木房子,他煮酒的器具,他开荒的土地都无一幸免全被卷入在洪水中。第二天洪水退去,李小菜曾经居住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李小菜很怀旧,很快振作起来,他觉得昨天的事情只要是美好的,今天就要继续重演,于是他又开始狂野地建造房屋。他觉得还是以前居住的那个小木屋才是最好的,虽然矮小破旧,但是伸一下脚就可以直接触碰到河里的浪花。李小菜认为木屋建造的位置形状颜色要和以前的一模一样,这样才对得起和小花花渡过得那段时间。他躺在泥巴地竭尽全力回忆那张床制作时木板的选料形状大小数量以及做法,他为回忆不起以前那棵薰衣草和牡丹花具体的位置发愁。他顶着烈日在倒塌的地方砌石,在石缝处抹上淤泥,在满地砾石的地面盖上厚厚的泥土,种上希望的种子,他爱上了这种简单枯燥的体力劳动。很快,被洪水冲刷的土地又重新长满了花草树木。小木屋也恢复了原来的气质和模样。

那日,牛马和往常一样还在河边的草地吃草,青蛙还在梯田里鸣叫,小木屋在阳光下散发的木香弥漫出温馨的气息。从不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人扛着仪器,另外一个胖胖的人拿着纸笔做着记录。李小菜正在院里劈柴,吹壶冒着热气腾腾的气泡。他很奇怪,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测绘?那群人在河边定木桩做记号,用仪器测量长度。李小菜看到他们累了主动给他们递了茶水,那两人微笑着婉言拒绝了。他们测量了一个下午,然后收好了仪器和李小菜很有礼貌地告别。第二天清晨,从远处缓缓驶来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他们把车直接开到李小菜的院子。从车上跳下来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们把李小菜带到狭窄的小木屋,“你不可以呆在这儿。这地方不属于你。”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瘦高的男子说:“你必须马上搬走,你在这里胡乱涂鸦改变了这里本来该有的样子。”

李小菜就很想极力争辩,他只想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原则下卑微的活着,像一个小动物一样只想拥有一个安身的地方。“我如果想住在这儿,安分守己做一个农民,我该怎么做?”李小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他喜欢这里。

“是这样的,这块地被一个叫七经理的人购买了,将来这里要开发为城市,前途一片光明。城市,你去过吗?就是到处是人是汽车是高楼的地方。”“七经理是谁?”李小菜问。“我也不知道,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一个男子说。他们从车上搬下石灰和铁丝,用石灰在离李小菜的木屋百米左右的地方做下记号,然后用铁丝扎成网团团围住,在小木屋的进门口用白纸黑字贴了一个封条。“这个封条是不可以动的。“,那个强壮的男子眯着眼指着封条,他也不看李小菜,冷冷地说。

小花花站了很久对李小菜说:“没事的,我们走吧,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反正都需要无所顾虑的行走。”李小菜的眼里湿润了,李花花的话总是可以给他带来温暖。“看来我们必须硬着头皮在这个大熔炉里随波逐流了,熔炉里面的人在不停地追求欲望,有的人在胜利的微笑中翩翩起舞,有的人在失意中歇斯底里的呐喊,有的人在冷漠中摇着蒲扇纳凉,有的人在焦急地商量着如何过冬,而活着的大多数似乎也是身不由己的被按住头在冰冷的地面被无情的摩擦。”李小菜说。

为了守护这块栖息之地,李小菜去城里寻求一个叫七经理的人。他想央求七经理保留他的这块栖息之地。他如今所处之地是七经理购买了的,七经理拥有使用权。李小菜打听了一天才打听到七经理的住址。他小心翼翼地敲开七经理的大门。门打开的那一刻,李小菜彻底懵圈了。开门迎接他的那个七经理居然是小七,小七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小七看到李小菜先是惊讶然后兴奋的拉着李小菜进了他家。小七的家里装修得像宫殿一样十分豪华。几年没见,小七的变化实在是变得太快。“七经理。”李小菜羞涩地说。“呃呃,别这样称呼,怪别扭的,就喊小七好了。”小七微笑着吩咐佣人给李小菜泡了一杯茶,然后带着李小菜在城区最豪华的酒店为他们的相遇干杯,李小菜胆怯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没事,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在酒桌上小七醉醺醺地说,就餐中一服务员上错了一盘菜,把别的客人点的一盘凉拌猪耳端到了小七面前。小七大怒,当场就掀了桌了把服务员骂了个狗血淋头。“我隔三差五来这儿就餐,难道你不知道我不吃猪肉吗?”小七不吃猪肉还真是一件怪事。

5

事情要追溯到一年前了,那个血色的黄昏,小七离开了那个养育他多年的故土。在他偷窥小花花之后,村人看到他就意味深长地笑,和他擦肩而过,背后还是抿着嘴偷笑。小七在人们的嘲笑声中黯然神伤,在老家他只能看到别人的鄙视,连狗看到他也呲牙狂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聊上几句的人相谈甚欢,一听到小七这个大名,那人立马语止,借口很忙悻悻而去。最后,他只有走向村人害怕都不愿意去的小树林。他到了小树林里面才知道并非人们传说的那样凶险,相反那是一个纯净的地方。

小七并不憎恨村民,是他自己无能把自己变成大家喜欢的样子,相貌是父母所赐无法更改了,只能挖掘自己的智慧并且像孔雀一样开屏展示自己的魅力,力图让更多的人喜欢才有前途,饥饿控制着他的行为,小七扑在雪地里寻找食物,那些被积雪覆盖的野果和动物的尸体,他生吃了一只死去的野兔又呕吐了出来。长久地奔波劳累加上低温让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此时,从树林里走出来一头猪,那头猪呆萌谨慎地瞅了瞅四周,见没有人,于是谨慎地靠近了小七,它用鼻子嗅了嗅,没有觉察到危险,于是用嘴巴拱了拱小七。

小七睁开眼。那头猪并不害怕,把小七拱了起来,然后用嘴巴把小七拖到一个附近的一个山洞里面。小七仔细一看,那头猪的眼神怎么那么熟悉?就是那稚气呆滞不安沮丧的眼神。他想起来了,这头猪就是李小菜喂的那头逃跑了的公猪。小七对公猪感激不尽,下跪立下誓言,愿意终生与这头公猪为伴,他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带上它。公猪似乎也记得在被圈养时天天看着自己的那个小七。它好久没有看到人类了,相比于豺狼虎豹,小七自然是更值得信赖,公猪趴在小七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冬日的暖阳斜射在洞口。阳光,空气,水,和森林里万物混杂的气息显得静谧而美好。小七和公猪学会狂奔是在经历一次猎人的追杀之后。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不断地移动,只逼小七和公猪,大口喘气的小七带着公猪拼命地狂奔,最终躲过了那次追杀。那晚,小七对公猪说,唉,你天生没有锋利的瓜牙和机灵的头脑,我就教你学会奔跑吧,学会逃避,学会隐匿,最明智的就是学会如何在暗黑里保护自己。小七教会了公猪的生存法则,对强者的仰视,对弱者的俯视,对同类的斜视,对赞誉的充耳不闻以及对危险的洗耳恭听,以及露出肚皮对主人讨好卖萌,或者遇到伤害似粪土一样贴附于地面示弱,最损的一招自然就是奋不顾身的向死亡冲刺,这是绝招,千万别用上,一旦用上,你就死了。而最可怕的却是当你卖力地表演完一却,演绎完人生,快要圆满结局的时候,从幕后闪出一个似人一样的东西,从容地朝你开了一枪。说来说去,人活着的意义也就是在不安里拼命的奔跑,我们奔跑不是为了胡吃海喝,仅仅只是为了躲避密林里到处埋伏的猎枪。

不久,那头公猪就练就了快速奔跑,打滚,伏击,察言观色等等绝技,小七骑在它的身上它也可以疾走如飞,没有丝毫的压力。不知不觉小七骑猪的本领成了一门绝技。于是小七决定出山。那日小七来到午龙村刚好庙会赶集,村民们相互交换着自种的粮食和自制的手工艺品,以生产和生活物品居多,锄头镰刀都是经过铁匠千锤百炼制作而成,木椅都是木匠挑选上等木料精心雕刻而成,石磨都是石匠精选未经风化的青色巨石打磨而成,剃头匠裁缝也都搬来简易的桌椅在街上等着来客,街头还有卖唱的,耍猴的,额顶长矛,手劈砾石的武林高手以及饥饿艺术家。

最难忘的就是一群男女在大街上嬉笑追逐,太可笑了,都是大人了,怎么还会像孩童般这么贪玩并且还不穿衣裳。那些男女做着各式古怪的动作,有时动作很优美,肢体一会儿紧绷得像受了惊吓的刺猬,一会儿放松的像在烈日下垂死挣扎的曲蟮。舞台上的女人也尽情的展示自己的身体,这下可急坏了台下那群手持画笔的画家,他们禁不住手舞足蹈,在一张张白纸下尽情地勾画撩人的微笑。

不分男女,他们扭成一团的时候台下开始起哄,据说是一个年过九十的耄耋对一个跳舞的小女子动了手脚。人们把那个耄耋绑在一棵大树上作为惩罚。小七才知道舞台上的那些女子只是艺术表演。“看看无妨,摸是大罪。你可以以艺术的眼光去远远的欣赏这些不着边的艺术,但你千万不要按照艺术家描绘的艺术去艺术地生活,不然你就会像那个老头一样被绑在树上当成流氓。”有人笑着说道。小七笑得合不拢嘴。后来,众人惩罚了那个耄耋之后还是把他放了,几个人笑眯眯的把耄耋放在竹编的席子上,然后被几个壮汉送回了家,也没见有其他的重罚。这些人真有意思,他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的简单,不武装自己的身体和大脑,也不想着匆忙的去改变这个世界。

6

本来午龙村方圆百十多里,村里大概四百多人,常年处于雨季,这些村民本来不食肉,以种植为生,他们以麦、豆、稻、粗粮熬制的粥为主食,为了抵御动物的侵袭他们在村子周围建造了人工河流,还在河边订上厚厚的木板。显得封闭而安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已经沿袭了几百年。长期的暴雨导致每年的庄稼收成都不是很好,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凡真大师曾经建造一个巨大的可以收缩的天幕,他觉得那是一个值得付出青春值得终生奋斗的事业。那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他花重金请来了技艺超凡的工匠,连巨大圆木支柱上面也细致地雕刻出精美的花雕,淡白色的天幕上面也绣满了琼枝玉叶,碗口粗的绳子连接木制的滑轮,绳子的一端固定在巨大的石臼上面可以方便升降。

工程结束的那一天,村里的人们欢呼雀跃,幻想着从此之后他们就可以免受风雨和洪水的侵蚀。盛大的典礼拉开了序幕,那天晚上,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几个衣衫褴褛脸上印有图腾图案的年轻人一段热舞之后,上来几个衣着古怪的妇人把身子半露,背着背篓光着脚面无表情的扭了几下屁股就匆匆离场。最后上来的节目就是骑猪跳火圈了。骑猪跳火圈这个新的节目是小七带来的。小七第一次现身卖艺就差点招来杀身之祸。那日,小七决定把演练多天的公猪钻火圈的游戏展示给大众,只见小七稳稳地骑在欢蹦乱跳的公猪身上,那头猪眯着眼看了看观众,然后四蹄飞扬,载着小七纵身跳进了火圈里面,人们欢呼雀跃,呐喊助兴。那头公猪受到了惊吓,突然从暗红色的火圈里面窜出来,横冲直撞冲向人群,人们四处逃窜,公猪奔向一根木柱下面,喘着粗气,惊恐的看着周围的人。它飞奔到一处吊脚楼下的牛圈里,猪毛上残留的火星引燃了牛圈里的稻草,迅速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好啦,不好啦,起火啦。”有人惊呼,人们抱头鼠窜,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火灾。火灾其实还是小事,除了烧毁一些物资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们从公猪烧焦的尸体上闻到了肉香,从那滋滋燃烧的尸体散发的肉香沁入心扉。午龙村这个封闭的小村子是禁止食肉的,他们始终和具有生命的动物保持距离,偶尔有野猪虎狼窜到他们的领地,他们只是拿着棒子大声呵斥赶走这些不速之客。这里的人对任何生命一直都怀有敬畏之心,看到鲜活的动物沦为一具尸体就会双手合十悲伤着祷告。肉香让他们没有了任何禁忌,他们心里开始产生食肉的欲望。刚开始他们只是关上自家的房门躲在屋里偷偷地吃,吃的也只是动物的死尸,而动物的死尸有限远远满足不了他们庞大的胃。后来他们开始追杀动物的活体了,追杀所有的飞禽走兽牛羊蛇虫。第一个猎杀活物的就是小七,他演示了活杀一头牛的整个过程,血腥而残忍,牛眼里噙泪跪下的那一刻让小七更加地疯狂,他扣掉了牛的眼睛拿屠刀剜出了牛的心脏。“作孽啊。”一老者摇着头说:“老祖宗世代不食牛的规矩,都被这个孽种破坏了。”

有人对小七是支持的。他们觉得小七是开拓者,小七让大多数人尝到了肉的味道,了解了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味的食物应该值得嘉奖,动物若不被人所食,也是一种浪费,素食主义者拿出本族世代不食肉的祖训摆在桌上,本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引起了双方极大的矛盾还引发了一次冲突,那个主张素食的耄耋在冲突中一气之下突然倒地不起当场死亡了,引起了现场的骚乱。从此,午龙村的人们之间就产生了矛盾,人们纷纷站队捍卫主张发布宣言。小七的到来本是扰乱这一切的根源而制造了祸端的小七却躲在一旁闷声发财。在一片叫骂声中他低调的混在人群中忙的不亦乐乎。他把凡真大师的美酒高价卖给素食主义者获取高利,再把远方的牛羊高价卖给吃肉的人赚得盆满钵满。短短几月,小七从一个骑猪少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超级富豪。他也审时度势,在第一时间学会温文尔雅以礼待人。只有在他掀翻桌子的一瞬间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和脆弱。那头公猪的仙逝是真的伤到了他,让它看到桌上的猪肉就反胃伤神。

7

李小菜回到小木屋,他对小花花说:“小七这小子出息了。我们居住的这地儿都被他买了,他准备在此地搞开发建房子。”李小菜把见到小七的事情给小花花讲述了一遍。“真的吗?看在他和你一起长大的情份上他应该会帮我们一把。至少不会赶我们走了吧?”小花花问。“那可不一定,很难猜中一个暴发户的心事。”李小菜说。

高楼大厦似雨后春笋般从一望无际的土地冒出来,地面上整齐地停放着一排排汽车,工业文明离他们并不遥远,这文明看起来更像看一朵娇艳欲滴永不凋谢的花朵。小花花做饭的时候发现没盐了,她一摸口袋一分钱也没有瞬间感到有些沮丧。她跑到田地里看到李小菜正在给玉米苗捉虫子,平时李小菜种地有个习惯,不打农药不施化肥,也不计较收成和经济效益,活该他穷。想到这儿,小花花莫名其妙地朝李小菜发火。“你认为我们很贫穷,是吗?我想我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光了。”李小菜放下手里的活儿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说:“你以为生活在那里的人就很幸福吗?我可没这么认为。”小花花也不想和李小菜争辩,她只是觉得买不起一袋盐就是一种耻辱,反正她和李小菜之间只是同行共患难,两人并没有携手共婵娟,他们俩晚上睡觉也是互不打扰合自安好,所以她也没有理由也无法改变眼前这个固执的男人。

小七的到来让午龙村发生了巨变,外界的信息和各种新奇事物的涌现让村民们彻底的迷失。为了让午龙村与外界完全融通,小七想把午龙山凿通一个通道,他画好了图纸和凡真大师一起商议。小七分析了午龙村闭塞落后的主要原因是没有一条通往山外的大路,没有和远处高楼大厦沟通的桥梁,小七说他有能力出资发动村民修路架桥,不过路修好桥建好应该收费,他必须分得三成的收益。凡真大师想了好几天,内心十分矛盾,他自己喜欢这鸟鸣花香隐居般的生活,他征求了很多村民的意见也有人喜欢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最后他同意了小七的想法,小七修好了桥开通收费的那一天就拆走了运营了上百年的渡船,当天村里一个孕妇难产大出血急需医院输血,他们知道渡船停运急忙赶到新建的大桥准备过桥,到了桥上被一个守桥人告知要收一笔不菲的过桥费。孕妇的丈夫手头不宽裕就为这过桥费长跪不起,第一次碰到过路也要收取钱财,孕妇的丈夫心有不甘。守桥人似一个机器一样面无表情地说:“你没钱过桥是你的事情,我也是为了养家糊口真没办法。”四个抬病床的人也下跪求情也没能感动守桥人,最后这个孕妇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失血过多身亡。这件事在村里引起轩然大波,孕妇的丈夫带了一伙人找到凡真大师论理,凡真大师最后把人们的矛头指引向小七,血泪控诉小七不仁不义。

小七大喊委屈连夜找到了凡真大人,面对这些矛盾,凡真大师也是一脸迷茫,他借着月色和小七在院内的大树下对饮酌酒。小七望着残破不堪的寺庙叹了一口气说:“这破旧的寺庙好像与世隔绝,完全可以重修一下建得高贵大气,您住在这里面才符合您德高望重的身份。”凡真大师没有答复,大桥收费的事就让他有点负罪感,要是这寺庙也被小七弄得不伦不类,那真的是一种罪过。凡真大师领悟到夹在凡人和僧人之间的痛。村民们都不知道凡真大师来自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地方,那是一个头脑和科技及其发达而人性丧失的地方,本来有些东西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也会衡量出虚无的价值供人们争夺,凡真大师有幸摆脱那样一种没有自我的世界,而现在叫他回到以往那种无聊的生活是他不想做的事情,那是一个丛林世界。当年凡真大师能够坐上自己研制的飞行器升到蓝天,那是一次美妙的飞行,让他站在缥缈的宇宙看到了地面的一却,他突然莫名的悲伤起来。在高远之处他看到了人类的战难,饥饿,瘟疫,掠夺和贫穷以及更多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自己身处在高处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伟大显然是一种无知,尤其是看到弱势群体的死亡让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在呼啸的风声中,他关掉了引擎,满怀悲壮绝望之心把飞行器撞在午龙山上。飞行器落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上,凡真大师打开舱门得以逃生。在乌龙村他不参加一切喧嚣毫无意义的活动,潜心撰写一些诗文和他认为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打发时间。后来他以德服人赢得了村民的尊重,大家都同意他主持村里的一切事务。

大桥的事刚刚平息小七又和凡真大师商量凿穿午龙山建一条隧道的事情,为了让午龙村与外界联通,打通午龙山是最有效最经济的方式。小七打开他设计的蓝图对凡真大师指点:“这里是码头,这里是学校,医院,这里是马路红绿灯商场写字楼还有形形色色的人。哦,还有剧院和精彩的街头表演,还有您喜欢的寺院。到时还可以拆掉眼前这残破不堪的寺院,重新建一座金顶辉煌规模宏阔的大雄宝殿。”凡真大师仿佛又看到多年前的场景,在巨大的光芒四射的一个城市,一群衣着奇怪的红男绿女在辉煌的广告牌下朝广告词扔鸡蛋,那是一个宣传治疗抑郁症药品的广告,大致是为了减少死亡让生命归于零,用此药后可以把一个成人收缩到自宫还原成受精卵的形式。有一个胆子大的爬到广告箱想掰开真相,外面是字里面就是几个大灯泡,那人说。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人们缩在里面挤得脸都快变了形。“太糟糕了,我得出来。”凡真大师开始自娱自乐直至走火入魔,他买来配件自制了一个小型飞行器,他在高空无拘无束的飞翔,他始终无法成为一只鸟,最终回到了地面缩在了一个叫午龙村的地方。小七讲得头头是道,对凡真大师来说,这些场景就像是袅袅炊烟中幻觉,他似乎刚从那样的世界走出来。不过他自己的想法并不能代表别人的想法,他征求了大多数村民的意愿,大多数人认为打通午龙山与外界深度结合是明智之举,凡真大师同意了小七的建议,决定从午龙山脚下从南到北凿穿一个通道,这项耗资巨大费时费力的工程交给了小七。

8

测量队经过勘察打通午龙山必须经过李小菜居住的那间小木屋。拆迁队见铺满鲜花的小木屋里住着有人,屋里的李小菜一动不动地躺在小木屋里,队长向小七询问如何处理,小七赶到现场在李小菜的房屋周边转了一圈,然后眺望了一下李小菜开荒出来的梯田,梯田里面的庄稼已经绿油油一片。“这样吧,作为同乡人,求求你帮帮我,麻烦你离开这里,我们将把这座山凿开,开辟一条道路,让这里的人可以走出去,然后他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李小菜还是躺在木屋里不动,他不是不想离开这里,他确实是还没有考虑好该去哪里。深夜,李小菜和小花花在木屋里感到地动山摇。刚开始他以为是做梦,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手指可以动,他才确信不是在做梦,他推开木窗才发现木屋底下铺满木棍,他居住的房子被一群人用力往前推,“停下来,停下来。”李小菜大声喊着,那些人根本不听。在朦胧的夜色里,他看到有一个人满意地笑了,那个人好像是李大菜。大概前行了五百米,那群人停了下来各自散去。李小菜打开几乎快变形的门走了出去。他的木屋连夜朝南被移动了大概五百米。看到小木屋还在,李小菜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点亮蜡烛,从工具箱取出长长的竹钉把木屋裂开的地方重新钉了一遍。李小菜看了看小花花,小花花忧郁地看着窗外,一朵鲜艳的野花垂落在她的脸庞。“在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之前,你要是对现在的生活不太满意,你就离开这里吧。”李小菜对小花花说:“今晚要不是你也在木屋里面,我们的木屋就会是另外一个命运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折腾最适合了,我怕连累你。”小花花也不说话,她只是仰望着星空。

巨大的汽车轮渡绕过午龙山停在了码头,这些庞然大物鸣着汽笛徐徐靠岸,一辆辆载着挖掘机压路机破碎机的汽车纷纷驶下渡船朝午龙村开来,最后这些奇形怪状的机器汇聚在午龙山脚下。在一阵阵鞭炮声下,小七满面春风奠基剪彩。在一声声机器的轰鸣声下打通午龙山隧道的工程正式开始。整个午龙山隧道凿穿计划耗时5年,建成之后午龙村将和山外的平原融为一体。午龙村凭借村里的账面资金不可能完成这一项工程,只能依靠小七的融资让工程顺利开工。这些年小七在午龙村处处寻找商机,利用信息差和自身资金雄厚的优势把所有赚钱的项目攫为己有,村民们对小七也是盲目崇敬。其实这些凡真大师都看在眼里,凡真大师是一个从繁华里归隐的人,小七的成功在他眼里只是借助了时代给予他的红利和机遇。小七这样贪婪无限度的获利也让凡真大师非常矛盾,让午龙村开放发展也只能靠摸索,他深爱午龙村所有的一切,当年他从古树上那个飞行器上舱门走出来的时候被午龙村一个牧民救下,那时他就发誓一辈子守护这片干净而伟大的土地,爱护这里的所有村民。有时他也隐约觉得小七正在侵蚀这片土地,又似乎是在帮这里发展。所以他很迷茫。

村里有很多隐居的人,有很多是红尘中过来的苦行僧,他们刻意把生活过得非常清苦,这些人有很多并不是没见过世面想法保守之人,相反他们已经开智悟理,他们喜欢午龙村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小七在村里强行填埋百年古井,还在山顶挖池搭建水管,将饮用水直接入缸装表收费,一个年老的隐居者哭着找到凡真大师理论,他说他反对小七把水关起来买卖的做法,水属于人间万物是无价之宝,而关于人类基本需求的东西就不应该拿来买卖,那是对古井和水的侮辱。他非常喜欢古井,每天都坐在那个古岩堆砌的井口旁反思,而小七强行将古井掩埋了,他的快乐就消失殆尽。凡真大师认真听取了隐居者的话,他找到了小七商讨此事,小七满脸委屈地说:“你看这水管还有山上的蓄水池都是我重金购买,我的损失怎么办?”凡真大师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对小七说:“这样吧,你当然不可以强迫村民使用你的水,你把填埋的古井恢复原貌吧,让他们自行去古井取水,关于你的损失我会想办法给你补偿。”

9

小七犯下的错凡真大师一次次谅解,当年小七骑公猪火烧天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其原因是因为凡真大师觉得小七是一个不食肉类的外来之客,小七身体孱弱令他心生怜悯,小七的贪婪又让凡真大师不安,午龙村该走向何方凡真大师自己也感到迷茫,他害怕午龙山隧道的开通引来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乌七八糟的东西。一言十鼎,为了履行给小七修水池的补偿承诺,凡真大师卖掉了自己的酒坊给小七做了赔偿,他自己也不再饮酒。给午龙村盖天幕失败源于小七的莽撞,凡真大师想起那头横冲直撞的公猪就心有余悸,小七种种失误和错误他都原谅了。在给午龙村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发展之路之前他只能摸索。他来到午龙山脚下考查隧道的进度。在轰鸣的机器声中,他隐约听听到工人说挖掘隧道进度非常顺利,已经凿通了一百米。他非常满意,他甚至想象隧道贯通时的场景。对面就是一片繁花,这片繁花之香将会随着隧道的贯通扑面而来,而他也感到一丝丝寒意,眼前一些古朴的东西也将消失殆尽。

凿隧道的机器是一台暗绿色冒着黑烟的庞然大物,前一百多米一直靠这台机器昼夜不停的挖掘。开这台机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小菜的哥哥李大菜,李大菜从小七的口中得知小花花和李小菜就住在他工地旁边的小木屋,这些年,李大菜四处奔波,一边寻找赚钱的机会,一边打听小花花和李小菜私奔后的下落,那是李大菜阅人无数清醒之后的决定。李大菜身边的女子也不计其数,在纸醉金迷的日子里,他经常眯着眼睛看着这群身材姣好浓妆艳抹的女子,他一直试想她们中有一个人在自己奄奄一息时依然可以坚守与他,他知道自己的泛爱不可能得到真情,那一日,他选了一个他自认为对自己最忠实的女友到病房看望他,当时他躺在病床上,他准备了丰厚的礼物放在床头等待着那个女子的到来,那是一个浑身洒满香水味的女子。李大菜已经神志不清,当时只是看见一个打扮妖艳穿得花花绿绿的影子在病床旁走来走去。他不会死吧。那女子问医生。医生说不会。不到半小时,李大菜迷迷糊糊听到那个女子不停地唠叨,然后拿走了他身边丰厚的礼物再也没有回来。李大菜才知道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女人值得可信,就是那个和他拿了结婚证的女人,可是那个女子已经和李小菜私奔了。但愿李小菜和小花花只是一次结伴同行而不是恋爱。被家乡人嫌弃的小七在午龙村出息了的消息让人们对小七刮目相看,没有人在提小七以往的丑闻,李大菜跟随小七来到午龙村淘金,他的工作就是和小七一起凿通午龙山隧道。

李大菜一到工地就看见了李小菜和小花花在一起,在夕阳下,他看着小花花和李小菜的背影消失在田野。他一次次想冲上前告诉李小菜那是他的女人又一次次放弃。李大菜在深夜藏在鲜花丛中听不到小木屋里面的任何声音,他连续几夜没有听到声音于是偷偷看了一眼,李小菜和小花花根本就没有睡在一个地方。小花花缩在木板床上。李小菜在木地板上盖着一张蓑衣。他们背对背。连续几夜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日半夜,皎洁的明月洒满大地。李大菜踹开了小木屋的门,小花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李大菜一把抓住扔到了木屋外。“不关你的事。”李大菜对小花花说完,关紧了门窗。小木屋里面传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李大菜想通过决斗的方式来定输赢来决定小花花的未来。李大菜和李小菜扭成一团不分胜负,最后李大菜把李小菜的头按在地上,李小菜憋足了劲儿无声地认罚迟迟不还手,李大菜停了下来。“你既然不反抗,那这样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走,去问小花花的意见”。李大菜揪着李小菜的衣领把李小菜拖到小花花面前。”你说,你愿意跟谁?”李大菜对小花花说。“你。”小花花说。李大菜松了一口气说:“本来你就是我的女人。”李大菜抱着小花花走进了小木屋,小木屋在夜色里微微震动。李小菜耷拉着头走到了他开荒的山坡。半夜气温骤降,为了抵御寒冷李小菜拿起锄头开始挖地。他只想开荒,能让这块不毛之地可以开满鲜花就是他的想法。

小七一边开凿隧道一边建造码头架桥修路,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那些本来一心种地的农民铁匠木匠等手工制造者纷纷放弃了手里祖传的绝活儿,加入了火热的大建设中参与争夺财富的游戏,货币和资本的出现又让人们迷惑,那些埋头苦干的人总能见到一批批不需要过多付出就可以生活得很好的人。一口口消失的古井让那些隐居者茫然失措。街头出现了怪异之人,已经开始男女不分,忘我沉醉于科技的狂欢,他们说在手掌上可以种出绿色的豆芽,还可以在舌头上打钉,男人穿着裙子,女人不满眼前的生活到处勾引男人。男人则不择手段一边开心地寻花问柳一边痛苦地寻找真爱。刚开始这些改变人们有些不适,时间久了,大家习惯了就包容了这一切。包括凡真大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最后还是默认了。如果跟着这群迷路的人这样尽情的疯狂下去,我想我会死去,李小菜站在山坡上看着脚下一天天长出来的玻璃房子。他可以看到千米之外那间写字楼里面红男绿女的拥抱和热吻,他们是同龄人,显然这样的生活和他无关。他的工作就是种地,这是宿命,也是他自己给自己赋予的意义。

种植的粮食终于有了收获,满山都是丰收的希望。李小菜坐在小麦堆里用竹筛筛选出颗粒饱满的麦粒装在麻袋里。他把小木屋让给了李大菜和小花花,自己在山坡上用木板搭建了一个更大的四方形的仓库,这个房子的功能主要就是堆放粮食,他自己睡觉的地方就是几个草垛。每天他看见李大菜和小花花关门睡觉没有吵闹他才可以闭眼睡眠。那天,小花花找到李小菜,她露出淤青的皮肤伤痕哭诉李大菜喝酒打人。李小菜像野兽一样冲到小木屋找到李大菜把李大菜打翻在地。“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只是在找一个可以教训你的理由。以前被你打是心甘情愿,而现在已经和以前没有关系了。”李小菜说。

10

雨季再一次来临,罕见的积雨云压缩在午龙山顶迟迟不走,倾盆大雨下了整整一周,山洪暴发道路桥梁被淹,整个开发的平地变为一片汪洋,人们纷纷逃到地势较高的山坡,他们要等到洪水离去才可以下山,这个时候,李小菜种植的粮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一刻,李小菜第一次感到了与众不同的价值。当时所有的人在大雨和饥寒中煎熬,人们躲避在李小菜搭建的四方形仓库里面,凡真大师打开装粮食的麻布口袋,厨人熬制出米粥供大家食用。在自然灾害面前,人们不分高低贵贱,收敛起高傲无知的面孔可怜兮兮地排队等候熬制的米粥,维持肉体的基本功能休眠了无关于生存的所有欲望。雨后洪水散去,人们下山开始重建家园,大部分人很快忘记了这段经历,小七开始囤积粮食,为了抵御洪水潮气侵蚀鼠虫偷食,他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粮仓,这个粮仓高度十多米,底部采用粗大的木头支撑,足有几百平米,当然他搭建这个粮仓不是用来装粮食的,只是证明粮食来之不易储藏成本之高,让人觉得粮食贵之有理,心甘情愿接受虚高的价格,而真正的种粮人根本享受不到这种涨价的红利甚至毫不知情。午龙村已经很少有人种植粮食,沦落为一个缺粮的边缘之地。小七从远处运来粮食然后高价卖给村民,这次洪水并没有让人们痛非思过,他们已经忘记这里曾经开满油菜花,种植着成片的小麦和稻谷。一些种地的庄稼汉暗中学会了小七赚钱的门路,其实那就是一门不怎么付出就可以赚取差价的活计,本质就是低价买高价卖,并不需要耗费太多气力。一批批村民放下手里的锄头纷纷参与了这样一场可以不劳而获就可以活得很好的投机行为。每个人的行为没有一个正确价值观来引导势必让一部分实干家深陷泥潭,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物品的价格价值,如何从中获利,而从没想过去真正创造实实在在的物品,哪怕是一针一线也没想过去制造,更不会想办法把一件物品制作得更加精良。凡真大师看到这种虚假的繁荣也很苦恼,为了囤货保价有人破产自杀,有人开始销毁这些卖不出去的物品。

人们把所有的积怨发泄在小七身上,源于一个住在破乱小木棚的老头,老头在街头观看了一场精彩的热舞表演,他还没缓过神,舞台上就开始推销产品,识趣的人纷纷离场,老头站在第一排看得入神迟迟不走,大脑还沉浸在美女们的眉飞色舞中,一个长飞飘飘的美女推销员缠着老头购买她推销的产品,说那是一款可以返老还童的保健品,老头倾尽家财买了一大堆回家急不可待地冲饮,他热血沸腾异常兴奋暴走在马路上,最后从小七新建的大桥上一头栽进河里淹死。老头的儿子是一个精神异常之人,他通过保健品的厂址了解到那个厂的老板就是小七。老头的儿子不想走正常繁琐的途径去揭发小七,他只想走捷径找到小七,他跟踪了小七一天,当晚他看见小七走进了粮仓顶部一个似炮楼一样的楼阁。老头的儿子不知从哪儿偷来一箱油浇淋在几根木柱上,笑着点燃了那个木桩和木地板。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小七从悬空的阁楼上跳进了火堆活活烧死。

李小菜和李大菜把小七烧焦的尸体埋在了乱葬岗。挖掘午龙山的工程也停了下来,机器停止了转动,午龙村成了一个城市不像城市,农村不像农村的萧条之地。人们都在议论小七带来的账务问题,那个骑猪钻火圈的人早就资不抵债,眼前这一切繁华都是透支的结果,没有实质性的劳动创造最终一地鸡毛。村民们开始敲碎钢筋混凝土铺在田地上,在上面盖上沃土又开始种起了粮食,他们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凡真大师找到李小菜商量开凿午龙山隧道的事。其他的事情可以停下来,而隧道一定要打通,那是午龙村的命脉。凡真大师挨家挨户做工作讲述打通隧道的好处,那是通向外部文明的通道。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执行去出力了。在前几年人们热情似火热衷于劳动,经历了坐享其成的欢乐再让他们重新拿起锄头去开凿一个隧道显然有些难度。敲开家门,人们问得第一句话就是报酬和利益,而不想去展望未来为子孙造福。这也是小七留下的最致命的顽疾。凡真大师力求介于外界与午龙村之间一种全新的文明体系,他翻阅了众多的古籍和现代书籍。他总能在每个管理体系上找到不尽人意的地方,他把这种苦恼告诉了李小菜。李小菜用自己的粮食挽救了洪水中的村民,这件事让凡真大师认为李小菜才是他要找的人,这种人简单执着而疯狂。

李小菜看着隧道口停下来的机器,听着凡真大师说出的期盼。“如果说我在世界上走过,还留下了那么一点价值,那就是作为开拓者的我给后人留下了一条光明的大路。”凡真大师说:“回头一看,这些年我一直在瞎折腾,无法寻求高级的人生,实在找不出那些所谓的繁华有什么意义。而我当不了僧人也做不了凡人,这种边缘感时刻折磨着我。在临死之前我只想做一件事,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与外界隔绝,拿后半生来开凿这条隧道。尽管这里很美,我还是想让这里的人彻底走出去,因为这群可爱的人有着不同的声音和想法。”李小菜正在苦闷中思索如何寻找生命的真谛,凡真大师也是他敬佩之人,此番话像是他心里的一团火焰。“好。”两人一拍即合。

凡真大师回到住所向隐居者交代了村里的事务,和他从前一样无为而治,让这群淳朴没见过世面的村民在田野尽情地奔跑撒欢,让他们尽量地脱离物欲。凡真大师来到了隧道口撑起了帐篷,他打算和李小菜住在帐篷里面不分昼夜的的挖掘,累了困了就休息,休息好了继续干活。“他们俩疯了。这种枯燥的生活有啥意义。我们回家吧。回家喂猪去。”李大菜坐在生锈的挖土机上对小花花说:“你是愿意走还是愿意留下?”小花花心想,回家种粮喂猪换钱买种子种粮喂猪这种循环式的生活糟糕透了。于是她对李大菜说:“你要是喜欢我,就和我在一起陪李小菜挖隧道。”李大菜一脸的迷惑。他真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图个啥。在这个小木屋里一到夏天热得窒息,冬天冻得发抖也不敢在屋里大胆地生火炉。这到底有什么好?

隧道已经挖到了一百多米,全长大概两千米,剩下的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李大菜拆下了那台挖土机的轴承做了一个推车专门拉土石,李小菜用锄头挖泥土,用铁镐掘岩石。凡真大师负责做测量喷浆以及隧道顶部的支撑。小花花负责做饭种点小菜,她专门用一块地种了一些粮食。他们往前挖了大概50米的时候遇到麻烦,那日小花花去隧道内观看挖掘隧道的进程。“我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见鬼。最多坚持一周我就回家。”李大菜一边在微弱的探照灯下往竹筐里倒泥土,一边发着牢骚。正在这时,李大菜感觉头顶传来沉闷的声响,接着一大块土石从天而降。“不好。”李大菜惊呼。他拉着小花花的手赶紧往出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土石重重地压在他们身上。李小菜和凡真大师听到了隧道内轰隆隆的声音。“不好,出事了。”李小菜和凡真大师丢下手里的活儿赶紧朝隧道里面跑去。一阵风夹杂着粉尘扑面而来。李小菜顾不得危险朝里面跑去。他的面前被一块大岩石堵得严严实实。他用双手去搬那块岩石,可是怎么也搬不动。他跑回帐篷里面找来铁楔子,钢钎,錾子和锤子开始凿石。累倒了就地休息一下继续榫眼。他隐约听见里面小花花和李大菜竭斯底里地喊叫,显得似乎非常遥远,阵阵喊声激起他的焦灼和伤痛。凡真大师带来一批村民赶到,人们忙碌着营救困在隧道里面的小花花和李大菜。由于入口太小人们只能弯着腰不间断地挖掘,一周过去了,李小菜在外面喊着小花花和李大菜的名字,里面寂静一片。李小菜弯着腰扑在黄土和岩石上不停地往外刨土,他累得几乎已经虚脱,但是他想到小花花困在里面绝望的样子又让他精神振作。不好的消息终于在第十天传来。李大菜和小花花在里面已经死亡。

小花花的死亡让李小菜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在埋葬小花花的当天晚上他失眠了,他不明白人体为什么要埋葬,夜半三更他起床扛着锄头来到小花花的坟前,他刨出小花花的尸体搬回到居住的宽大的四方形粮仓里面,他把小花花的尸体放在草垛上,背对背蜷缩在小花花尸体旁边,他想象着和小花花在一起的日子,除了和小花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觉得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醒来后他沿着开荒的梯田来回走动,走累了坐在小木屋里发呆,虽然没有哭泣,但是已经是行尸走肉。他就这样目睹小花花肉体的消失,不知过了多久,小花花只剩下一堆头发和白骨,李小菜将小花花就地掩埋,每天晚上他就蜷缩在那个地方才可以入眠。

11

自从隐居者接替了凡真大师管理午龙村,他就不再遵循隐居人士谦卑无欲大怀慈悲的救世想法,在没有得到更好的快速积累财富的方式之前,他只好照搬小七那套不择手段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午龙村又开始轰轰烈烈地大开发。人们渐渐忘记了凡真大师和李小菜,凡真大师和李小菜也很少走出隧道。隧道外的日渐繁华似乎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了。李小菜明白要打通这个隧道需要大把的时间,工程量不会增加,而自己和凡真大师的寿命毕竟有限,延续自己生命的唯一方式就是娶妻生娃,这辈子不能完成的使命交给下一代人。那年,李小菜32岁,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凌乱打结似鸡窝一样,皮肤黝黑可以与黑夜媲美,皱纹也和他开荒出来的梯田一样均匀分布在额前和脸庞。他尝试着去找一个可以给她生娃的女人。他挎着馍馍和水壶上路去往人多的城里去找女人。短短几年,午龙村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小七建造的桥梁和马路又开始有络绎不绝的汽车驶过。来来往往的人似流水一样每天不断地更新,然后就是彼此的陌生和冷漠。李小菜绕过华丽的写字楼和繁华的商场,他的眼神始终不敢和高楼里面漂亮的女子对视,他来到一条古街,那条街只有一条直直的通道,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瓦房,那是一处即将拆掉的贫民窟。李小菜心里清楚只有在这种贫穷的场合才可能遇到适合自己的女人。他挨家挨户敲门说自己是找女子结婚的,如果谁愿意和他过日子,他们就一起生娃一起挖隧道造福后人,整个过程就是一个伟大的工程。被急速的敲门声惊吓到的主人打开门,他们一个个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这些人被李小菜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那条街每一户人家的门都被李小菜敲过,李小菜也朝门内张望确实没有看到适合自己的女子。晚上,李小菜在仄仄的街道游荡,昏暗的灯光照在马路上。李小菜看到一个面善的人,李小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人指着一个方向说,你前行两千米就可以看到一座桥,桥洞下住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里面可能有你想要的女人。

李小菜来到桥边看到桥洞里面布满密密压压的人,有的甚至被挤得快要掉进河里。众人看到李小菜衣衫褴褛以为他也要挤到桥洞里面和他们抢一块蜗居之地,他们自然是非常不乐意。“我是来找一个女子和我结婚生娃的。谁愿意就出来,马上跟我走。”李小菜说。“你把你挎在脖子上的馍馍给我,我给你介绍一个哑女,如何?”一个领头的人说道。李小菜取下挂在脖子上装馍馍的袋子扔到了人群,那几块馍馍一下就被他们分食。不一会儿,一个长相丑陋的女子被他们推了出来。“她是一个哑巴,好好待她。”领头人说。那个哑女低着头,默默地跟在李小菜的后头,当晚,李小菜就把她带回了家,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造人计划。李小菜的身下埋着小花花的尸骨,每天李小菜和哑女背对背睡在草垛上,自从哑女怀孕之后,李小菜就再也没有碰过哑女,十月怀胎,哑女生下了一个男婴,李小菜给那个男婴取名李三菜。李小菜对哑女非常好,可是那个哑女在李三菜满岁的那天晚上就离家出走,李小菜猜想是哑女忍受不了此地的清苦和孤独而跑回了桥洞。李小菜抱着李三菜来到桥洞下寻找哑女,果然那个哑女回到了桥洞,当时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的灯光照在哑女脸上,哑女开心地笑着。李小菜非常失落,默默转身回到了家。哑女的离开让李小菜再也没有笑容,似乎一切希望都已经消失殆尽,同时又让他感到绝处逢生。他在梯田上来回行走,累了就睡,这样持续了一周,这种无处发泄的激情在某天重新迸发,他实在是找不出人生的意义,于是又拿起石匠用的工具和推车重新走进了隧道。

隧道越挖越深,李小菜找了一些发光石铺在挖好的路面,这些石头发出淡淡的光给他照明,他编织了几个箩筐,养了几匹马组成了一个小型的运输队专门托运石块,这样进度就快了很多。李三菜的出生让李小菜不再浮躁,他明白就是自己死了也可以让李三菜继续把这个隧道挖下去,李三菜是他生命的延续,这样他就可以不紧不慢地生活,还可以腾出一些空余的时间来种植自己需要的粮食。自从开始挖隧道他种植的粮食就只够自食,那个四方形的粮仓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完全成了一个摆设。凡真大师也和李小菜一起在空闲的时间种起了粮食,凡真大师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教李三菜识字和算术,在四面透风的粮仓里面摆上一张木板和木炭当黑板和粉笔。当时李三菜听得很认真,凡真大师教得也很负责,教学的内容深刻,范围广泛。李小菜坐在一旁编织箩筐。对于儿子的未来他也不再过多得去操心,他想起曾经喂过的公猪,为了不打击理想,小时候他告诉公猪最崇高的理想就是会飞,长大了那头公猪在小七的训练下确实学会了飞,结果就是跳进火堆里最后被人做成飘香的五花肉。“李三菜长大了是要和我一起挖隧道的,你可以适当教他如何做好一个土地测量员,石匠,铁匠等等。”李小菜放下手里的活儿,把凡真大师拉到一边,自己站在黑板前对李三菜讲起了工匠精神和一个铁匠的修养。李三菜眼睛一眨一眨地,他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大人。凡真大师在一旁气得直跺脚。

小七留下的商业精髓被人们重新拾起,以集资的形式完成这个工程然后以收费的形式对集资进行偿还。隐居者负责这个项目。午龙村的村民一半支持一半反对。凡真大师一夜未眠,他找到隐居者谈了他的想法,首先是表明对隧道修好以后合理收费没有争议,只是对新建的隧道只可以通行汽车表示不解,午龙村大部分属于穷人,基本是走路和骑行,而新建的隧道根本就没有给穷人预留这个通道,也就代表大多数午龙村的人是无法通过隧道出行的。隐居者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我也没有办法,有的人不出钱也不出力自然就没有资格在里面行走。”隐居者看了看凡真大师,冷冷地说:“有的东西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凡真大师也不再多问,那晚他回到小木屋一个人用一排排木棍垫底,然后用钢钎把小木屋移动到了隧道口。

12

第二天,随着鞭炮声和机器轰鸣声午龙山隧道在原址准备被重新开挖,那一天,天气晴朗,人们欢呼雀跃。隧道掘进机,挖土机和一辆辆汽车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车队开到隧道口停了下来,原来是凡真大师坐在小木屋里,小木屋挡住了运载设备用的车队的去路。凡真大师对隐居者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新挖隧道必须改道挖掘,保留原隧道便于以后供人行走和骑行者通行。隐居者明白改道会牵扯到很多利益,包括成本以及图纸的修改和土地的测量和征迁,那是一件繁琐并且令人头疼的事。我就不信这老头还能怎么样。隐居者心想。僵持了一个小时,凡真大师心里开始焦躁不安,他看了看人群,人群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凡真大师突然拿出打火机点着了木屋,整个小木屋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凡真大师一夜未眠,他在深夜就已经在木屋上淋上了汽油。此时李小菜惊呆了,他跑向小木屋准备营救凡真大师,可是火势太大他无法靠近,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凡真大师和小木屋被大火吞噬。

凡真大师的自杀让隐居者做出让步,最终允许了午龙山新隧道改道新建。想着凡真大师死亡时人们漠视的眼神,李小菜彻底绝望,他在新旧隧道之间打上木桩划分界限,然后用油布搭起一块天幕。对于隧道挖掘他也放低了要求,仅供行人通行的标准使得工程量骤减,让李小菜的压力减少了很多。他弓着腰缩在里面挖掘,然后用马驮出一筐筐石料运出隧道。由于在隧道内部长期处于黑暗,每次他出隧道都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是不是已经老了?他一次次质问自己,这种习惯让他无法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就会觉得无所事事感到无尽的孤独。他一次次刨开掩藏小花花尸骨的尘土又一次次掩埋。这一切被他的儿子李三菜看到。李三菜看到父亲经常刨出人骨然后掩埋令他非常害怕。李小菜也觉察到了李三菜的恐惧。李小菜走到镜子前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怪不得李三菜看到自己害怕。他发现镜子中自己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苔藓色,头发油腻蓬乱,手指皮包骨似枯柴棒一样成了淡灰色,两只眼睛似死鱼眼一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李小菜内心非常疼爱李三菜,却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或者用行动感化,他爱人的方式以及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完全退化。“你走吧,去找你爷爷。我把你爷爷的地址写在纸条上面。纸条别弄丢了。”李小菜决定让李三菜回老家去找李三菜的爷爷。他把写有老家地址的纸条塞在李三菜手里。李三菜看了看歪歪斜斜的大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小菜去买盐,那是小花花活着的时候每次买盐必须经过的一条小路,他仿佛看见小花花还穿梭在油菜花中。小花花晚上和他背靠背蜷缩在草垛上的情形历历在目。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李小菜耷拉着头,穿着拖鞋像醉汉一样走着,他去寻找小花花买盐的那家小卖部,他始终没有找到,原来小卖部已经被拆掉了,这里准备建造高楼,他顿时有了一种迷路的感觉,他捡了一个石块在墙角划印做记号以防忘记回家的路。有人唱歌,有人喝酒,有人呓语,汽笛声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眼前的一切又是那么遥远,让他有一种想即刻回老家的冲动。他买了盐匆忙回到隧道抡起铁镐继续挖掘。隧道里面已经铺满了夜光石,这些夜光石已经被下落的水滴打磨得油亮。

整整20年李小菜一直重复着这种枯燥无味的劳作。在他打通隧道的那一天,他感到异常的兴奋。他在镜子面前自己给自己理发,刮掉了胡子,穿上新草鞋,尽管外表沧桑老态,但是他心里异常的激动,因为隧道马上就可以打通。自从凡真大师死后,没有测量和图纸的指引,李小菜基本就是按照感觉往前挖掘,所以对于出口的位置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样更加深了他的期待和好奇。他隐约听到隧道外面传来的人声以及动物食草声。他抡起大锤猛地砸了下去。“轰隆”一声,眼前露出一个大洞。

突然的光亮让李小菜感到眩晕,他赶紧闭上眼睛静默了一分钟,当他睁开眼,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那个场景非常熟悉,并且常常在梦里出现,不错,那地方就是他小时候喂猪的猪圈。当时只见两头肥大的猪耸着鼻子,用稚气呆滞的眼神看着这个山外来客。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只见那个少年正端来饲料准备给猪喂食。李小菜感到眩晕,睁大眼睛再次确认,没错,那个少年正是自己的儿子李三菜。“父亲。你怎么在这儿?”李三菜喊了一句,惊异地看着李小菜。李小菜一屁股坐在了猪粪上,他再也不想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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