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野餐骑行只要不待在家里,去哪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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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朝阳区与顺义区之间,纵贯着一条河流,名叫温榆河。河岸这两年铺上了草坪、绿道,环境整饬一新。今年开春以来,每个周末和节假日,温榆河两岸都像长蘑菇一样撑起一顶顶帐篷,延绵数公里。市民们扶老携幼带着狗,在河边度假。河畔开满紫色的二月兰,即将进港的飞机低空飞过,在河面投下倒影。清明假期,定居北京的歌手王啸坤在抖音热情地推荐过这里,“千万不要再去那些人挤人的地方,路边一停车下来就是,”他伸开双手拥抱空气,“真舒服,真舒服”

东三环的亮马河已经成了北京的塞纳河,聚集着半个城市的年轻人;而东五环外的温榆河畔,则是北京的上野公园,是家庭聚会的地方。

到了5月,北京有一阵取消堂食,来河边野餐的人更多了。很多人连帐篷也不带,只用一张天幕撑起一个下午的阴凉。更简洁的人,就在河埂路旁支起简易的炉子烤肉,或者坐在野餐垫上吃吃熟食。当精致露营、风格露营或野奢露营在各城市甚嚣尘上之时,温榆河边的露营和野餐,却既不精致也无风格更不奢侈,只跟“野”字沾点儿边。此地的主流帐篷是三四百块一顶的迪卡侬馒头状的快开遮阳棚,烧烤炉锈迹斑驳,没有人举着相机拍美照,也没人对着手机直播。人们朴素地相聚在河边,实在只是因为没处可去了。

在这个单调的春天和初夏,旅行和聚餐都因疫情被暂时取消。到郊区去,到户外去,成为城里人的肉体和精神归宿。

作为旅行的替代,那些传统户外运动正在城市周边的山野中兴起,从爱好者群体拓展到普通市民。徒步、登山、骑行、攀岩、垂钓、探险以及露营和野餐,有多少并未接触过户外的“小白”,在这一年春夏时节采购装备,一身运动装束,进入城市附近的荒野。

年4月16日,糖粉骑行俱乐部在北京雁栖镇骑行。图/雪灵

“此时不骑,更待何时”

5月下旬,黄国松骑着自行车走了一趟昌平慈悲峪线,绕十三陵水库而行。此行主要目的是练习爬坡,公里的路线骑下来,痛苦得“绝望”。这是他的爬坡初体验,一个月前他才开始骑行。他并不热爱骑车。

对他而言,骑行只是健身的替代品。5月,健身房因为防疫关门了,为了填补空下来的时间,并保持运动量,他入了骑行的坑。他的车是一位朋友前几年留给他的二手车,多块钱的入门款美利达公路车,通体漆黑。

黄国松更喜欢城市夜骑,晚上9点多出门,在城内骑两个小时,行程四五十公里。有时从北边的鸟巢骑到南四环,再沿中轴线直插回来;有时骑到西边的新首钢大桥,眺望冰雪大跳台;有时在东城的胡同里转圈。他从未见过如此反常的北京夜色,王府井、三里屯等繁华商圈灯光暗淡,但商场前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像开运动会一样,打网球、打羽毛球、跳绳、玩轮滑和陆冲板的都在挥汗如雨。三里屯太古里的广场上,人们都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服,“不像以前穿得光鲜亮丽,一群大叔举着相机街拍,现在风景完全不同。”

骑行是4月以后在北京走红的。当月上海因疫情全域静态管理,寸步难行的压抑通过互联网扩散开来;5月,北京越来越多的小区遭遇封控。商场关门、演出取消、公园关闭、游乐场封闭、堂食暂停、学校停课户外活动成为最后的去处。黄国松清明节开车去郊区转山时,山里人还不多,5月再去,骑行道上都快堵车了。来回公里以内的妙峰山、戒台寺、潭王路、黑山寨等线路上,满脸兴奋的“小白”比比皆是。

这个春天,骑行圈里弥漫着一种“此时不骑,更待何时”的情绪,担心自己随时可能被封控,所以趁着还能出门,赶紧骑车上路。北京骑行爱好者林好男今年4月的骑行里程接近公里,爬升1万多米,双双达到7年骑行史的新高。4月之后,骑行组织停止召集集体活动,坚持上路的骑友要么独行,要么以两三人小规模团队出行。林好男说,两位骑友碰头,会互相出示核酸证明,自证阴性。“现在不骑的话,可能过两天突然就不能骑了,一种强烈的未知感和无力感催着你出门。”他说。

年10月,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稻城县亚丁风景区五色海山脊,海拔米。摄影/闫皓白

阅读和骑行是林好男的两大爱好,在这个特殊时期,两者都延伸出特殊的意味。他将阅读看作是内心的流亡,而骑行则是外向的抵抗,后者更易被环境威胁。因此对他而言,在这个时间节点上,骑行的优先级要先于阅读。

4月,在骑行房山“六石-红井”线那晚,他跟同伴在漆黑如墨的山路上,借着前灯反爬松树岭回城。停在路边休息时,同伴突然让他抬头看看。“看见北斗七星了吗?”同伴问。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位同伴是在路上偶遇的,强烈拉拢他一起去红井路。在林的计划中,“六石-红井”本该是两天的行程,他加入了这个疯狂的任务。“当天的旅途中,他不断聊起经过的村庄有何历史变迁,太行山与燕山的形貌又有多大不同”林好男回忆说,“重要的不仅是骑行路上遇到的有趣的人,还有它带来的强烈暗示:保持乐观,保持好奇,不要让生活的疲乏与荒谬战胜自己,至少要抵抗得更久一些。”

越来越多的日常行为被归为“非必要”,作为旅行、聚会、聚餐、遛娃替代品的城郊户外活动,就成为某种程度的必要。

“我觉得户外会越来越热,太多玩法还没开发呢,徒步、登山、露营、骑行、越野跑、冲浪、潜水、帆船、桨板、皮划艇、攀岩、攀山、滑雪、钓鱼、高尔夫、骑马”说这段“贯口”的时候,李轩刚刚将新到货的钓鱼竿拆箱,在店里上架。他创办的Jamesoutdoorlife户外品牌店位于北京顺义天竺保税区,临近首都国际机场,主营露营装备,现在扩展到徒步、钓鱼等品类。6月1日下午,一个小时之内,就有四拨朋友来到店里看装备。

林虹也是朋友介绍过来的。那天下午3点多,她带父母和儿子来到李轩的店里,他们家今年开始置办露营装备,已经买了“一室一厅”的帐篷、两个床垫、折叠桌椅、炉具等,花费近万元,这次想找几把更舒适的椅子。这些东西差不多已经塞满她家的SUV了,但她还想买一台车载冰箱。

疫情后,她常跟朋友在郊区聚会,称之为“荒野聚会”,有时也在朋友郊区的小院里开篝火晚会。初次买装备时,她随便预订了一些,后来在朋友的专业指路下,换成了全套国际知名户外品牌,一个块钱的桌子换成了1块钱的。她觉得疫情过后,露营也不会停止,装备会一直用下去。“我们没在郊区买房,这些装备相当于在郊区有了一室一厅,这么一想,还挺划算的。”她笑着说。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产之家,夫妻在大学当老师,有定期海外旅行的习惯。日渐殷实的经济状况,带来上升的生活品质追求,当疫情搅乱了这一切,撕碎了旅行计划,城郊户外活动就几乎成为中产生活的一项标配。

“表面上是露营、烧烤,背后其实是家人和朋友周末团聚的精神需求。同样的,户外运动也反映了大家探索世界的需求。”李轩总结道,“这些需求不是悬浮的,是立得住的。”

户外的理由:自由、孤独与交互

5月17日,张清扬登顶了人生中第一座雪山——云南哈巴雪山,海拔米。她37岁,定居深圳,在互联网公司担任资深人力资源管理职位,也是一个9岁男孩的妈妈。那天天气极差,向导说是罕见恶劣天气,但她决意一试。此前两次雪山之行她都止步米海拔之下,这次一定要突破极限。

年5月,张清扬登顶云南哈巴雪山的装备。这是她开始登山三年来第一次登顶成功。图/受访者提供

最后几百米,队友们陆续下撤,决定性因素是手套。他们的手套都湿透结冰,继续前行会冻伤双手。而张清扬在标配的一厚一薄两副手套之外,额外带了一副厚手套,最终护卫她登顶。同行五人中,只有她抵达了刻着“米”的木牌。

为数不多的几次登山,都遗憾地遭遇了坏天气,她从未见过传说中雪山之巅“一眼万年”的美景。可即使是风雪满天、雾锁重山,在她眼里,已然是不虚此行的奇观。

张清扬有三年户外经历。年5月,她跟随领队第一次涉足雪山,爬到4米海拔时,狂风骤起,另一支队伍中有人滑坠,领队决定原路下撤。这次未完成的哈巴雪山登顶,是她户外生涯的起点,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她的户外生涯在疫情两年里见缝插针地起步,每个五一、十一和暑期,她都在户外,登过四姑娘山二峰,完成了环青海湖骑行、洛克线徒步、梅里北坡徒步。“每次从户外回来,我都觉得自己又版本迭代了。”户外是她为自己找到的获取内在能量的新方式,“尤其像这次疫情,突然冲击人们的日常生活,普遍焦虑的情况下,你需要源源不断的动力。登山能给我这种动力。”

年10月,张清扬在梅里雪山北坡徒步。图/张清扬

登山是最为经典的户外运动项目之一。18世纪的欧洲,因探险和科考而生的登山、穿越和徒步,开启了现代户外运动。中国于年成立国家级登山队,背负国家任务向珠穆朗玛峰发起冲击,而民间的登山队迟至上世纪80年代才出现,中国民间户外运动至今不过30余年历史。

在深圳,登山正成为一项群众性运动。深圳周边并没有千米海拔的高山,但疫情之后,深圳市登山户外运动协会将周边十座山峰打包成“深圳十峰”概念,鼓动起群众性登山热潮。在小程序里打卡十峰的人数已超33万人次。深圳十峰上还出现了一支醒目的童子军,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爬山,也有公司组织专门的儿童登山活动。山,成了“双减”之后孩子们的新去处。张清扬9岁的儿子已经达成十峰全部登顶的成就,曾经分头补课的小伙伴,现在时常在山里相聚。

被疫情激发的户外运动潮,并非单纯出于对大自然突然而来的热情,首先是来自对行动自由的珍视,以及被压抑的社交需求。疫情之后,人们突然发现城市生活的脆弱和狭隘,而广阔的原野,蕴含着自由与生机。

年之前,张清扬常常去海外旅游,她觉得旅行是“由外而内”的过程,将看到的风景内化为记忆;而户外运动则是“由内而外”,在与身体的较量和内心的对话中获得感知,两者对她都不可或缺。而在海外游停滞的几年,远离城市的户外运动,实际上也成了旅游的平替。她说,一些东西丧失之后,才会发现它的可贵,所以现在有机会走出去的时候她都很珍惜。

对骑行新手黄国松来说,骑行不仅是健身的替代,同样是旅行的替代。他是重度旅游爱好者,周末很少待在北京。疫情之后,他花元买了航空公司专门开发的“随心飞”套餐,随时抢票出门,半年里跨省旅行三四十次,飞遍大半个中国。最近半年他足不出京,但心里“每时每刻都想出去”,骑行只是无事可做时,不得已的选择。

疫情让生活陷入一种不确定的临时状态,出门这件小事变得重要甚至奢侈。此时此刻,户外运动给予人的自由感,在反衬中被急剧放大。

“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城里很小的空间,当你骑到六环之外,会看到一个不像北京的北京。眼前的道路是无限延展的,那是一个自由的时刻。”林好男说,当他晚上再骑回高楼大厦和红绿灯的世界,反差感非常强烈,就像刚刚完成了一次旅行。他最初喜欢上骑行,是因为能快速地逃离日常生活。他是一名互联网公司资讯编辑,每天坐班8小时,经常上夜班。只要跨上公路车,出走50公里,就能抵达一个开阔而陌生的地域。与其他运动相比,骑行只需要一辆车和一个好天气,极具自由精神。接触骑行之前,林好男的爱好是登山。他觉得骑行和登山各有动人之处,骑行比登山走得更快、更远,与自驾相比,骑行又是以肉身进入自然,用全部感官接受自然的信息。

年6月,北京密云水库白河峡谷骑行,气温33度。摄影/闫皓白

“身处峡谷,哪怕只是片刻,你便能感受到人类有限的感知和善变的臆断。百年、生命、年代、春秋、昼夜、心跳,这些你熟知的时间标记在此处消隐无踪。”英国作家罗伯特·麦克法伦曾在英伦群岛上寻找荒野,在《荒野之境》中,他如此描述置身荒野的感受。他接着写道:“峡谷外那个充斥着商店、学院和车流的繁忙世界,似乎不复存在,就连我的家人、故乡,还有硕果满枝的苹果园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自由的另一面是孤独。无论在雪山还是荒野,户外运动多数时候都是一件孤独的事。张清扬说,就像苦行之旅,只能跟自己对话,在克服困难中感受内心的变化。为什么会喜欢上孤独的运动呢?她觉得,户外运动让她真切地感觉自己强大了起来。“这种强大是真实可见的,不是鸡汤,当你凭借充分的准备和坚定的意志力,实现了看似不可能的目标,那种力量是很真切的。”作为头部互联网大厂的中层,这几年的工作并不省心,她需要内在能量的支撑。

另外一些人则与她完全相反,走入户外的动力之一就是社交。

十多年来,年轻人的社交性娱乐活动迭代了数次。一开始是雷打不动的“吃饭+唱K”;后来,桌游、密室逃脱、剧本杀等室内活动取代了KTV;现在,户外运动因疫情和社交网络走红。北京徒步者CLUB俱乐部领队徐思朋感受明显:近两年加入的徒步者,“从小红书过来的不少”。社交网络让一些户外运动火成了社交货币,在线社交日益熟稔的年轻人,其实正在逐步丢失线下交友的渠道,户外运动成为一种新潮的补偿。北京糖粉骑行俱乐部创始人雪灵则不无得意地说,糖粉俱乐部里已经结成了八对夫妻。

危险不可忽视

今年5月28日,一段妙峰山深夜飙车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夜色中,两辆改装汽车在狭窄山道上追逐,引擎声震天。视频传开5个小时后,北京门头沟警方控制了两名嫌疑人。这段妙峰山山道在北京颇有名气,是摩托车和自行车骑行圈里的经典线路,也是天然的段位标尺。

妙峰山上有一段21公里的上坡段,60分钟之内爬完坡,为大神级别;60到90分钟左右,是高手级别;90分钟以上,算一般水平。年第四届环北京职业公路自行车赛中,国际自行车联盟将妙峰山坡段的难度定为“hc”,这是世界最高难度等级,官方盖章让妙峰山在北京骑行圈拥有了秋名山一般的地位。骑友们根据妙峰山坡段的成绩为自己测定段位,骑友群发布招募启事时,会注明是“休闲局”还是“大神局”——“休闲局”往往以社交休闲为目的,而“大神局”意味着这是以竞速为目标的高手过招,将会苦不堪言。

这些户外局大多由各项运动的俱乐部发起。北京户外运动以民间自发组织为主,日常性地在京郊举办;而官方部门则会组织规模更大的活动,往往具有节庆性质。

疫情之后,北京徒步者CLUB俱乐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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