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黄浦江边河南杨震

来源:河南杨震天津散文

用美丽来形容上海这个城市,总觉得意犹未尽。她的美是多方面的,很难用理性去条分缕析。置身其中,总感到脑海里有奇妙的音符在一串串蹦出,一句句经典的诗句被从记忆深处唤醒;浑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张开来,心底会发出愉悦幸福的感叹。

我对上海的了解,其实是从黄浦江开始的。第一眼看到她,对我视觉和心理产生的冲击,让我多年以后仍记忆犹新。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天,我沿着繁华的南京路,正随着人流,涌向黄浦江边。一睹黄浦江的风采,是一名外地游客,来上海的保留节目。正值黄昏时分,夕阳越过耸入云天的高楼,把金色的阳光投射到宽阔的江面。江水奔涌,波光粼粼。一艘艘黑色的货轮往来穿梭,碾压出一排排波浪,拍打着坚固的堤岸,发出宏亮的响声。豪华游轮上早已灯火辉煌,远看像仙海琼阁。

江风浩荡,驱散了刚才还挥之不去的炎热。游客们兴奋起来,或举起相机,对着江面欣喜地拍照,或静静地扶着栏杆,贪婪地看着江面的一切。气笛悠悠,像江水深情倾诉。船影憧憧,似幽灵透着神秘。两岸高楼上的虹霓次第亮了起来,构出一幅幅奇妙的图案,在夜空闪烁、传导,又不断变幻,让江上的空间,产生出梦幻般的效果,让人如痴如醉。“火树银花不夜天”,夜幕竟是这样一种瑰丽的装扮,让我有孤陋寡闻之感,顿生惭愧。看看江岸的店铺,此时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笑语声喧,让人疑是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后来机缘巧合,女儿在上海有了工作,又住在离黄浦江不远的一个小区,这让我有机会可以像当地人一样,悠闲、从容地溜达一回。

这一次去正赶上阵雨过后,天空中奔驰着大团大团的乌云,仿佛伸手可及。天色发暗,迎面能感受到细细的雨丝,带着凉意。路上一片狼藉,横陈着吹断的树枝。粗壮的香樟树,几乎遮蔽了街道。有商店干脆亮起了灯。走着走着,雨丝密集起来。我撑起雨伞,彷徨了一会,终没有挡住黄浦江的诱惑。前面是黄浦江的一个码头,此刻正饱受江风的折磨:巨浪正一排排越过江面,轮番对护堤发起攻击,声嘶力竭地怒吼中,是卷起的千堆白雪似的泡沫。江面雄浑壮阔,轮船像一个个怪兽,有的被锚在岸边,洋洋得意地摇晃着,有的伸着长臂,像打盹般低头不语,有的已靠在码头,开始吞吐货物。更多的在江心行驶,吃水线几乎压到了船舷。拉索桥上的红绿灯指挥着来往的船只,让阴暗的江面呈现出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我抚着护栏远眺。江风更加凌厉,横扫过来,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我试着用雨伞遮挡,没想到一下被掀翻。雨点跟着象箭一般射了过来。

忙跑到长廊里避雨,身上已被浇湿,头上滴着水,风刮得几乎站不稳脚跟。摸了把脸,揉揉迷糊了的眼睛,却看到江边巨石上矗一尊黑色的雕塑,一张被十字架撑着的大罾,正被竹竿吊着伸向水面。此时,雕塑活了起来,伸出两只鹰爪一样的老手,扳动长竿,将大罾颤颤巍巍拉了起来。“喂!”我想提醒他注意安全。他哇啦一声,雨衣帽下,露出花白的头发。我不懂上海话,无法与他沟通。。裹在风雨中,望着迷蒙的江面,我想着那颠簸在江面的正在忙碌的劳动者,城市高速运转的背后,凝聚着他们默默的付出。他们生活在城市,就像人身体的末梢神经,因为太过普通,几乎被人淡忘。可正是因为他们,确保着城市的繁荣和有序,才能让包括老者在内的所有市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幸福生活。联想着最近闲得发急、闷得发慌的心境,突然觉得这是一种毛病。那老者与其说是为了收获几条小鱼,还不如说是为了寻找快乐。而我,似乎也已渐渐融于这快乐之中。

之后,我光顾这个黄浦江的码头,一般选择在早晨。那时,太阳还未出来,幽冥的夜色,还浸在淡淡的江雾中,迟迟不愿离去。波浪亲吻着脚下的岩石,说着绵绵的话语。凉凉的风吹着晨练的人们,看得出个个神清气爽。看大船的剪影,像皮影戏般晃来晃去。不时传来的笛声,像村头公鸡的歌喉,透着兴奋和喜悦。轮渡处灯火通明,赶班人匆匆的脚步,已踏上狭长的甬道。

江面慢慢清晰起来。东边有一片玫瑰的嫣红,像沾着湿润的江水。浓雾缓缓稀释,变为薄薄的轻纱,才看出江上闪出一道红光,染红了半边江水。“日出江花红胜火”,这样的景象,很难不让人多看一眼,于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跳跃着燃烧的光芒,心里便多了一份对生活的憧憬。

太阳明亮,天空湛蓝,大团的白云,就在人们的头顶游荡,像变魔术一般,变出各种美丽的形状。双层悬索大桥横亘江面,直插云层。车辆穿梭驶过,竟像是长了飞翔的翅膀。江水滔滔,滚滚东流,一望无际。千船竞渡,掀起一道道江水堆成的岗峦和深壑,引得水鸟在后面追逐。江风猎猎,高大的轮渡,艰难地走着斜线,好不容易靠岸,吐出五颜六色的车辆和人流,很快融进城市的大街小巷,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边就是一条带状园林。长长的木质栈道,依着江岸逶迤蜿蜒。沿着栈道,趁着地势,或植一片树木,或点几簇鲜花和绿草,高低错落有致,色彩总与周边环境相协调。每隔一段,或有翘角飞檐的古亭,或有藤蔓缠绕的长廊,随处可见供人休息的长椅、石桌。看这里的人们,脸上写着轻松和惬意,仿佛城市是水,他们是一条条畅游的鱼儿。他们运动的装束,尽显青春的活力,那被温润的气候和纯净的空气滋养的皮肤,透着健康的亮色,让人羡慕不已。不说那些牵着名犬散步的花团锦簇般的少女,显尽人间春色,单那年长的女士,装束的艳丽与精致,也能让你惊掉下巴:画眼描眉,红唇粉脸,高跟红鞋清脆,彩色长裙飘展,玉镯与手链争奇,黄金与宝石斗艳,昂首挺胸,气定神闲,优雅高贵,自有一番独特的风韵。想想绝大多数中国人,五十岁以后的心态和生活,再看看她们的这份潇洒和淡定,真让人感慨万千。

在市区里行走,我经常为上海那发达的水系而感叹。这个两千多万人口的超大城市里,纵横交错的河流,像血管密布,用柔柔的碧水滋养着这里的环境和人民,为城市增添了无尽的生机和活力。河流经过的地方,不仅带来的是花草树木的茂盛,更重要的是还带来了商潮的滚滚涌动。没有水的城市是不可想象的,而没有水的上海更是让人不可思议的。

我一直不明白一个问题,这么大个城市,哪里来的这么充沛的水资源。站在黄浦江江边拱起的涵闸上,我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了南宋理学家朱熹的诗:“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是呀,这滚滚涌动、奔流不息的黄浦江,才是这个城市的坚强依靠,是这个城市永恒不竭的源泉。

前方不远的地方,挖泥船正在工作。隆隆的机器声中,巨臂抓出黑色的污泥。拖船静静地等候在旁边。脚下的涵洞旁边,穿着制服的工人,划着小舟,手持长杆,正在打捞杂物。他们紧盯着江面,不敢有一丝疏忽。风浪摇晃着小船,他们竟能稳稳地立着,像是钉在了船板上。河堤边,园林工人正专注地修剪花木,那双粗糙的老手,竟然怀揣着丹青画师的技艺,化腐朽为神奇,创造出一件件漂亮的艺术作品。

我仰望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布局合理,线条流畅,充满了现代气息,总让人赏心悦目,有豁然开朗之感。上海存土寸金,很多地方的立交桥可盘旋数层,但绝大部分建筑,一点也不感到憋闷和压抑,仿佛每一座建筑,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都隐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这些年,我走过不少地方,就城市的建筑而言,我最赞赏和偏爱的也就是上海了。

我忽发奇想,要是人生能够重来,我会不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上海滩,在这个机会多多的城市里,意气风发地施展一下勤劳的拳脚?即使不能获得世人所说的成功,但至少不会活得那么拘谨和无奈,至少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让人生的经历更加丰盈,生命的色彩更加丰富。那个时候,我再穿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再散步在这烟波浩渺的黄浦江边,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因为我知道,人生从来就没有假设。

杨震,男,河南新蔡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驻马店作家协会理事,新蔡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近年来,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多篇。出版诗集《穿越黑色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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