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小结,从东北到岭南再到中原

此心安处是吾乡

1

东北

年,我们住在东北的一个小城里。

作为首次进入东北的南方人,我异常地兴奋提了一个要求:下大雪的时候,请把我埋了——当然是用雪花埋,只露头那种。

有一次,隔壁问我们:“房子租成多少钱?”

“一千块一个月。”

说实话这个价格我们挺满意,有地暖,水电气全通,电梯高层,七十五平精装带家电家具,并且是房东新买的房子,还没有来住过。这搁哪儿也是划算透了。

不料,对方用那种“这不傻吗租这贵”的眼神嫌弃地关上了门……

房租便宜不是无缘无故的,东北显然正在流失一样非常宝贵的东西——年轻人。

坐在公交车上——对了,公交车也来得十分的随机,两辆车间隔五分钟和间隔一小时是一样的常见。在医院、公园等重要的站点,往往是哗地涌下去一车厢的老年人,再哗地挤上来一车厢的老年人。

你看他们,觉得这世界诡异,他们看你,也如此。

当我们开始活跃在社区的鲜蔬店和小商店时,也迅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几天没去,马上就有人议论:“那俩人咋没瞅见了?”

“哪两个人?”

“年轻两口子啊。”

在这个城市的小角落,年轻的异乡人,成了我们区别他人的标志。

我们常去的鲜蔬店,是一种结合着计划经济时代风格的非自选超市,所有蔬菜都摆放在透明玻璃柜中,需要哪样全靠手戳。

“要这个,不对,那个,再左边那个,对了对了接近了哎。”

每天到手的菜都是一场缘分,但塑料口袋一毛钱一个绝对严格执行,付钱的时候一元以下的纸币一律拒收。

对于东北人而言,成麻袋地抢购大葱和大白菜就如同一场入冬的仪式。

整个冬天,大白菜随时可以买到,似乎也并没有涨价,所以关于大白菜的狂欢,大概是东北人自己也不能掌控的荷尔蒙。而对于我们,最大的麻烦无非是,那段时日去买菜,挑一根葱或者一颗土豆,都能轻易擦燃东北人的怒火。

楼下的小吃店在某天挂起了横幅,大大地书写着:热烈欢迎小二黑烧烤强势入驻红姐快餐。

这两家店原本就彼此挨着,且都营业不久,生意也还比较惨淡,但两位店主自娱自乐的精神着实可爱。这一强强联合也暗示着,东北的烧烤季开始从寒冬里苏醒。

如果你以为,没有一根签签能活着离开东北,那就真的错了。

东北人吃烧烤并不需要非得把食物穿在棍子上,对他们来说,烧烤属于信手拈来的活计,穿串不属于真正的需要。这里几乎人手一个便携式烤炉,或方或圆,精致实用,席地而坐,就地开烤。

在你想到想不到的任何地方,都可能冷不丁地转角遇到他们,围坐在一起,报纸摊开,一个个塑料口袋里装着五花肉、火腿肠、鸡翅、鱿鱼、土豆片……奢华一点的再整点蛤蜊和生蚝,调料不用太多,一包蘸酱可以一键解决所有需求。

一人一双一次性筷子,菜在烤架上冒着烟,人在旁边喝着啤酒聊着天,一顿饭没几个小时下不来。堪比四川人喝茶打麻将,时间会因为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显得悠长而丰盛。

东北的冰封期如此漫长,当气候转暖之时,烧烤便让人们与户外的接触最大化的合情合理。

东北的食物里有几个BUG,其一是几乎看不到藕。逛遍了大大小小的菜市场,最终在超市里找到了那种装在水袋里切好的藕片,味道还不咋样。

难道东北人不吃藕吗?我想了好久才蓦然明白那个简单的道理——池塘都冻冰了,上哪里去挖藕。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们在这个小城里没有买到过一只完整的鸡。

超市只有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鸡,想要吃整只鸡,需要售货员拣鸡头、鸡胸、鸡翅、鸡腿、鸡爪、鸡胗……拼成一只鸡。

每次这样干的时候,都会被人误解成我们在耍他。

一年后我们就离开了。有点小遗憾,这年冬天不怎么下雪,统共也就三场,还不大,均没有厚到能活埋彼此的份上。

其次,我们一年前申请的居住证,在临走那天还是没办下来,开始因为没有熟人被拒过一次,半年后又说没找到资料,最后我们不需要了。

整体来说,小遗憾都不算什么。东北是一个开阔而美丽的地方,冰雪之外还有蔚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和香甜的大米,东北话时刻渲染出的喜庆气氛,也总让人觉得有趣,离开东北两年了,我们还是张口就来“这可咋整”、“不好使啊”、“溜达溜达”!

但是东北也许很孤寂吧,印象最深的还是在一趟开往福建的列车上,大半个车厢里全是二十上下的姑娘,来自黑龙江的某个地方,集体约好南下打工。

那些青春可爱的眼眸,像极了大兴安岭深处在丛林中守候的麋鹿。

2

岭南

如果你没有亲身体验过地铁三号线北延段的历练,你就不算一个合格的广漂。

三号线北延段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死亡三号线”,或者“地狱三号线”,都代表着广州的轰轰烈烈。

急速穿梭的外卖小哥基本不看红绿灯,和车祸擦肩而过也丝毫不放在心上;深夜十一点,大街上还是人声鼎沸,卖黄金的小姐姐准备打烊,卖耳坠的小妹妹却刚摆好摊子;对于程序猿、广告狗这类圈子而言,就压根不明白何谓下班,永无止境的修改意见已经麻木了他们对太阳月亮的认知……

十八正密,二五渐稀,二八前秃,没有一个广州年轻人能逃得过脱发的魔咒。

没有对象咋整?买不起房咋办?一把年纪了还没点积蓄怎么弄?

冲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啥。反正买房也顶多想想增城从化,再不然就出去了。

对了,有人说相比北京上海,广州的房价不高,才四五万而已。

我给你讲,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家里有矿,就是家里有很多矿。

我们到广州,租了个公寓,房子面积缩了一半,租金翻了三倍。可对于很多初来乍到的年轻人而言,负担这样的小公寓也并不容易,收支更划算的方式是租住所谓的“招手楼”。

这样的房子没有门禁和小区,一栋楼几乎紧贴着另一栋楼,通风和采光都极其恶劣,两栋楼上的住户若是在同一层,开窗就可以翻到对方家里去,于人于己都有点小怕怕。

在密密麻麻的楼房间,总有一条小巷如同峡谷中的山泉,携卷着浓郁的烟火气汩汩涌动,不露声色却波澜壮阔。

巷道狭窄不堪,两侧的店铺和摊位见缝插针地铺展开来,鸡鸭鱼肉、海鲜果蔬、五金百货、美食小吃,应有尽有。

在这里买菜,不仅可以随意挑选,挑好后还能要求老板削皮去壳,家禽也是现杀现卖,店家会帮你洗得干干净净。并且,这样街市会持续到很晚,因为打拼的人们也往往很晚才回家。夜幕笼罩下,也许一连串的灯火会忽然让原本的落寞化为灰烬,只有那份惺惺相惜蓦然升腾。

这种人情味可能换在别的地方都是难以寻觅的,因为广州是如此了解奋斗的人们。招手楼的存在也就变得合乎情理,毕竟其中装满了关于城市的梦想。

生活就是用力奔跑,这是广州的生存技巧。这座城市每天都充满了新鲜的能量,每每有新同事报道,那一句“我九八年的”,或者“我是零零后”,就让在座的一大片不禁心惊肉跳。

作为新婚夫妇去居委会登记,办事的姐姐都说,生孩子的事就倚仗我们这些中年大叔大妈了。

而我们在东北,还是社区团宠的小年轻呢。

尽管广州工作约等于加班熬夜脱发养生,但广州也是一座温存的城市。

傍晚来临,一碗化州糖水卸下岭南的潮闷,街舞少年和广场舞大妈同时出没。多么另类的自我陶醉,都不会引来异样的眼神。

在我们小区楼下,常有一个跳迈克尔杰克逊舞蹈的男人,我们简称他为迈克尔,他跳得并没有多好,但半年后还收了女徒弟,从此太空步的路上也不再孤单。

东北的年轻人会在傍晚加入到鬼步舞的阵营,以灵活的身姿主导着全场的节奏。但广州没有年轻人会去跳广场舞,那个时间段里,他们都还没有下班。

即便下班,广州还有层出不穷的花样等着他们。

广州的美食也令人应接不暇,叉烧、河粉、牛肉丸从不同角度满足味蕾的需要,猪脚姜、云吞面、状元及第粥也能及时温暖疲惫的身心,最好吃的萝卜牛杂往往隐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凭三米之外能否闻到香气就可以判断味道的等级。

清晨的茶餐厅始终(老年)人满为患,服务员为你摆上热炉与茶壶后,剩下的都是你自己的时光。虾饺、流沙奶黄包、马蹄糕、菠萝包、无骨凤爪……呼朋唤友不紧不慢地能吃一上午。

闲适的早茶生活是大多年轻人无福消受的,毕竟他们还有死亡地铁线要去赶。

差点忘记形容那是怎样的场面。

每一趟停站的列车都已经无法下脚,但人们还是怀着挤一挤总能有点空隙的侥幸再往里使劲压了压。直到队伍从膨胀的面包压缩成一块大理石板砖。

下车的人如果力气稍微小了一点,就会在下一秒重新被挤回去。

上车的时候你要顺着人潮用力往里推,否则就有两面受敌肝肠寸断的危险。

男生倘若想发挥风度,女生倘若放不下身段,那他(她)今天就不用去上班。

如果你老想着下一趟人会少一点的话,你就可以离开广州了。

只是,广州让人不舍的地方太多了。

这里几乎没有寒冷,冬至还能穿着短裤四处溜达;夏日的白天虽然有些闷热,但一近黄昏就会吹起一股透彻的风;小蛮腰闪耀着火辣的身材展现着大都市的魅力,古典的岭南建筑和华丽的摩天大楼在珠江两岸无缝切换;一年四季都花开的“花城”,好吃的水果也极多,硕大多汁的杨桃只要一块钱一个……

最重要的是,对于个人而言,广州有着巨大的公平。没有杂乱的熟人瓜葛,没有过于纠缠的人情世故,也许是老广们海南百川的大度性情,也许是每个人都是异乡人,没有谁非要墨迹谁。

所以,这种公平对于年轻人是如此的宝贵,至少对于大部分普通青年而言,人与人的区别不过是努力和不努力。

当然,没说出口的焦虑也只能努力不去想而已。并不能摆脱。

3

中原

对比全国其他省份,河南的高校少且弱,仅一所,名气还不大。

在我们遇到郑同学的时候,才发觉不只是高校稀缺,连高中都很少。

郑同学所在的县有七八十万人口,正经的高中却只有两所,其中一所还是“民办公助”的学校(以下简称私校)。

在今年初升高时,很多初中都以公立学校分数线高、竞争激烈为理由,一律鼓动学生们填报私校,但分数出来后,郑同学才发现,她和不少听信了老师的同学一样,分数虽然超过公校,却因没有填报志愿无法就读。

更意外的是,私校竟破天荒地划拉出比公校高几十分的分数线,并以“差分补钱”的方式招生。郑同学一家顿时陷入了高昂门槛费的阴霾中。去公校打探,名额已经饱和,而当暑假过去,郑同学家东拼西凑借好钱后,连私校也坐不下了。

九月开学的时候,郑同学只身一人去市里上一所护理学校,她的同胞妹妹则准备南下投奔打工的父母,也就是说,她们可能此生都无缘高考。

另外,对于河南考生而言,命运的厚此薄彼还在上演,同样的分数,某些省份的考生可以轻松进、,而他们或许只能黯然离场。

河南人口众多,加之又长期处在“农业大省”的定位上,教育资源与工作机会的匮乏使得河南人对土地的珍惜和对农耕的重视比其他地区要强很多。

对比东北农村的地广人稀和广东农村的凋零衰落,河南的农村简直算得上欣欣向荣。

白溪村是河南近五万个行政村中极具代表性的一个,村子背依青山,怀抱小河,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山虽不大,产出却很丰盛,夏天采蘑菇,秋天摘果子,冬天则砍柴刨红薯;河水清浅,可洗澡游泳,也可捉鱼捕虾;田地肥厚,井井有条,水田、旱地和菜园划分得一丝不苟。

整个村子被高大的杨树林环绕,七八月份的晚上,提个手电出去走一圈,就能摸回来一盘知了当夜宵。村子中最普通的人家也保持着一户一院的独立,院子里花木掩映,鸡鸭合鸣,两扇铁门守护着一个家庭朴素的根基,门额上必然有一行红砖铺成的“横批”,大多写着“家和万事兴”。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请人用大红纸写对联,房前院后张灯结彩敲锣放炮。傍晚时分就在院里劈柴生火,用树枝架成三角形,挂上一大壶井水,火堆里埋着红薯,再支上一个铁碗烤花生米。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上钻进去几个麻雀,窸窸窣窣地正准备睡觉,盛开的腊梅在夜色中散发着幽香,一群人围坐在火盆旁,拨弄着火苗闲话家常……

这不就是人人都渴望的田园生活吗!

然而选择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李子柒种豆摘瓜的视频虽然清新优雅,但她展示出来的仅仅是最美的那一面而已。

维持田园生活的基本劳作还包括犁地、播种、浇水、施粪、除虫、拔草、掏茅坑、扫鸡圈、去山里砍柴背柴搂干树叶子……

假若还有稻田地,六月酷暑时就要去插秧,插好了秧苗,还要在地头守到深更半夜等着放水。我家合计着水田与菜园不到三亩地,都能把家里两位长辈从早忙到黑,一年四季晒得黑黢黢的。

所以,当你在院子里兴致盎然地抿着酒烤着火,感叹时光明媚的时候,不过是有人默默做完了所有的农活并且没有告诉你真相。

农村的日子,终究是烟熏火燎的单调岁月……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付出的或许远比原以为的要多很多。

以前听过一首民谣,中间是这么唱的:

该往哪儿走呢?妈妈

往哪儿走呢?爱人

往哪儿走呢?兄弟

该往哪里走呢,这是一个问题。

当奔波在他乡,你是否想过,你要去哪里?

来源图文

一片儿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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