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十字路口的百态人生
十字路口的百态人生
井金超
我是一个进京打工的农民工，不曾想过会当交警，连梦都没敢做过。
然而，“山不转路转”，嘿嘿！由于我们工地占用了京城的黄金路段，妨碍了首都的交通。这可是京城呀，政府部门勒令工程队必须在上下班两个高峰期，派两个工人临时当“交通协管”负责疏导工地路口的交通以免阻塞。
工地领导念俺年轻有为，正气十足，便派俺担此重任。一转眼，我便脱去满身灰尘的工地服装换上干净庄严的协警服装，神气十足地站在了北京市雍和宫路与簋街十字交叉的路口，再披上黄绿兼顾的、标有交通字样的标志，这心底还真有一步登天的狂喜在涌动，且看我如何施展威力将这街口疏导得畅通无阻吧。
早上七时天刚蒙蒙亮时，我就已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马路口，路灯已渐次熄灭，腊月的北京总是灰暗阴冷让人总想缩在暖气房里冬眠。
北京的日出，我是没看到过的。林立高楼挡住了东望的视线，俺看到的太阳，从来不是农村田野上红彤彤吸引人的大火球，而是黄中透白晕惨惨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先是映在我身后的工地上，后来又会照在仿古砖墙上，直到它西斜，也感不到耀眼，更感不到它的温暖……一如这光鲜亮丽的行人匆匆而过却总看不到清他们的表情。
车辆渐渐多了起来，一辆接一辆不争不抢鱼贯而过交通倒还顺畅，倒也不用管什么。但自行车道上情况可不容乐观，即使管了也是对牛弹琴没几个人听。小黄车居多，间或有送快递的电动三轮摩托和送外卖的二轮摩托车…
这类人群大抵和俺一样是外地人，交通规则意识不强，虽然也会等红绿灯，却不安分守已，将车往前挪点、再挪点，都越过斑马线了，还在动，以至于右转弯的车辆须十二分小心地驾驶才能避免碰到他们。
只有公交大巴车的乘务员用标准的京腔大喊到:“后退！后退！不要命了！”他们才磨磨蹭蹭地退点，退点……即使公交车擦身而过也不会有半点惧怕。
行人也是各式各样，有晨跑的，遇到红绿灯也不老实站定，还原地跑动显得精力十足。
有遛狗的，怕乱跑用绳子牵引着，公的狗先在墙壁上嗅嗅，接着就抬起一条腿撒尿，到处都是它的厕所一样，极不雅观；更有顽劣狗狗跑到绿化带里，屙出一坨臭狗屎，舒舒服服地就跑开了。
主人还算素质较高，从口袋里拿出预备好的、装狗屎的塑料袋子，右手伸进去，隔着薄膜抓起狗屎，快走若干米，扔进垃圾桶里。这样的人那狗养着就养着吧！
偶尔，还会走过来几个外国人，金发碧眼、行色匆匆，紧身牛仔裤显得两条腿细极了，支撑着奇装异服的上身，从我身边走过时惹得俺总想斜眼瞧到他们消失。
我既然是协助交通的，当然应该发挥我的辉煌价值。开始我就站在马路中间，挥舞着红色棒棒，认认真真地东指西画，颇有马路虽大确像我家，你要经过必归我管的感觉。
可我年长的同伴不以为然，他摆手叫我到路边，训道:你这是逞啥能嘞？你还真以为你是交警？北京人多牛逼你没见识过吗？你去指挥人家？算了吧，咱们就站这路边，做做样子就可以了，还真拿鸡毛当令牌了你？”
我张张口却无力反驳，只好随他乖乖站在路旁静观人来人往。
“哎哎哎，说你的。谁让你乱贴小广告呢？”
谁嚷嚷啥呢？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士正在我们的假古墙砖上张贴一张寻狗广告，手里还牵扯着黑、白两条穿着得体的小狗。
“我的小狗昨晚丢了，就在这儿，我就贴一小会儿广告，万一让捡到的那个小伙子看到，我的狗狗不就找到了么？”女人还算耐心地解释道。
我想如此诚心就贴会儿吧！毕竟那女士寻狗心切嘛！
“不行！我就是专门管理这个，见到小广告不撕掉，一条罚我一千元钱呢！”一位身穿蓝工作服、后背上打印着“东城环卫”字样的兄弟，坐在电动车的座上，一条腿着地，眼巴巴的，盯着那则刺眼的广告。
“嗨，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一个外地人比北京人还牛？今儿个，我就站在这里，你撕一回我看看！操！”
女士一下失了风度，索性拿出北京人的气势来压人。这话有点牛逼了！北京人就该“操”字挂在嘴上骂人吗？
霎那间，我恨起了大明朝的朱棣，都怨尔当年起兵，从此便宜了北京！多少寻常百姓，从此牛逼哄哄？
东城环卫的那位同志一下被这气势给镇住了，冷风吹起他毛绒绒的大衣领，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里小声嘟囔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言语，缓缓地向前移，一拐弯不见了踪影。
“大爷，这附近有卖早点的吗？离得最近的在哪？”
俺正在不平中，又是哪个拉俺操着双手的袖子惹俺上火？哎呦，是个妹子，可惜浓妆艳抹的，另一只手里还架了一根细长燃烧着的香烟。
“叫我大爷？闺女，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的老像？”
念她年幼，不跟她计较，我取出操着的右手，将捂住脸的大衣领子拉开让她看看俺年轻英俊的脸，又大手潇洒一指：“转过去，不远就有早点。”
“谢谢大爷！”那“六毛”的女孩居然没正眼看俺就道了谢，将烟卷塞进嘴里抽着跑了……
还没从“大爷”中缓过神来，“师傅，二十二中在哪儿？”一位知识女性又走上来笑眯眯地问俺。
一听这语气我的火气就小了一大半，这样称呼多顺耳！可我偏偏不知道，“我二十二中？”我抓耳挠腮，打心眼里想做了这个好人。
“往那边走，三百米就到了。”我的同伴替我解了围。
我很诧异，他是没有文化的，对附近咋这样熟悉？我想当个文化人就这点明显不好！有点时间就看别人的文章，不爱逛逛街…你瞧，悲哀了吧？
“呵呵，谢谢！”女人冲我笑，然后，朝我们两个中间道谢。她在笑话我的尴尬吗？应该不是，我这么善良......
“大伯伯，这个位置哪是北？”大概我的确是善良之辈吧？今个儿邪乎了，问路的人都冲我来。而且都这么“有礼”。我瞄了一眼小伙子的手机上面的导航面。
“那是北！”我指了指。这次我确认我说的是正确的！刚来北京时，我也找不到了北，都怪老家洛宁县的街道的方向偏，害得我到哪个城市都迷方向。好在被同事们纠正了若干次，北京的方向才定了位。“谢谢了！”这次小伙子专注地只对着我道了谢，我心里那个美呀！
太阳终于照过来了，我看看手机，八点半了，这时间有点快吧？
“你们一直都站在这里么？我还没吃早饭…要不，您帮我看住这广……”丢狗的女士眼巴巴地望着我俩居然眼神里满是可怜的请求。
“我们一会儿也该下班了！”同伴一口回绝，压根不想揽这瓷器活。“哦。那……”女人想放弃。“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呢！”
我出卖了同伴，也出卖了我自己不恨北京人了？是刚才女人流露出的无奈刺激了我的同情感！
“那就拜托二位了！”女人朝我们双手合起，感谢的诚意十足，同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丢的是这两个的闺女，才一个月多…哦，家里还有个男孩，它俩一胎就生了两个…昨晚上丢了一个。听那边保安说，一个小伙子捡走了，万一他养不了，可以还给我嘛！我还可以给他一笔钱，我可怜的小宝宝呀……”
女人说了一大堆，同伴的脸转向一边，只有我嗯嗯地听着，目送她自言自语地孤单的带着两个宝贝消失在拐角处。
九点很快到了，捡到狗狗的小伙子并没出现，俺便揭下广告，顺利完成了交通疏导的任务准备下班了。嘿嘿，这俩小时十字路口的交警工作，有点累，却让我看到了北京城里的百态人生，那感觉却倍儿爽！
作者简介：井金超，河南省洛宁县作协会员。作品有短篇小说《再见，嫂子》《留守女人》，长篇小说《带血渍的白衬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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