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纪精选这座很多人结婚时都会去的市场

郑华国 https://yyk.39.net/doctor/306475.html

本文导读——

“京师货物咸趋贸易,以席为店,界成集市,四昼夜而罢;俗呼狄梁大会。”明代的蒋一葵在《长安客话》如此说集市,这无疑道出了市场的本质。

如果把一座城看作是一个湖,市场大抵就是注入湖中的活水,让这个湖变得生动和轻盈起来。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专业市场成为杭州这座成长中的城市的敏感点,新的市场(包括大型超市)的开张,往往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大事件,而到了新世纪以后,城市综合体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这些,是我们城市记忆的一种,它意味着我们曾经的生活,就像在采访商户时,他们的语气中不无感伤,毕竟,这是他们曾经打拼过的地方,他们希望记者能够带一句话给曾经的顾客:大清仓在即,有需要有留恋的不妨过来看一看,感受下老市场最后的繁华时光。

市场和人一样,终究会老去,会成为时代里的微光,等我们回过神的时候,城市早已日新月异。(李郁葱)

正文从这里开始——

别来几向梦中看

消失的市场之华东家具城及其周边

李郁葱/文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红旗青盖互明末,黑沙白浪相吞屠。人生会合古难必,此情此景那两得。愿君闻此添蜡烛,门外白袍如立鹄。——北宋苏轼《观浙江涛》

1.清泰门外盐担儿

好像是早在意料之中,秋涛路上的华东家具城在年的秋天要结束营业,整体移到别处。这个消息,让很多老杭州颇为惆怅:这是杭州最早的家具专业市场之一,也曾经是很多杭州人结婚前必逛的市场,后来选择多了,但这个市场一直是他们内心美好在记忆。

华东家具市场在搬迁,让人们想到的是,在清泰门外的一小片土地上,改革开放四十多年里,这里的日新月异,如今节次鳞比的高楼大厦间已经很难看到当年的痕迹。但就在这并不广阔在地方,那时除了买家具去华东家具城,杭州人买衣服会去四季青服装市场(现搬迁至德胜东路九堡镇),要吃海鲜会去近江海鲜市场(现搬迁至笕桥街道俞章路)……但这一切,现在都恍如梦境,有些到来的事物,便同样有些失去的事物。

韩雪妹是杭州人,华东家具城年开业之时,她应聘过来当管理员,在她的记忆里,她当初过来一号馆时,现场完全是一派破烂的景象:周边都是低矮在农民房子,泥泞遍地,还有像杭州味精厂、印铁制罐厂这样的企业。韩雪妹特意强调国下这个印铁制罐厂,说是生产食品罐头的,但生产在罐头基本就是出口赚外汇去的。

这样在记忆也许是共同的,在网上看到一位网友有如下的文字:“那时近江村有鱼塘,和菜地,我和同学老去玩的,现在都没有了,那水果摊旁现在一个公司,以前挖出2个坟墓,大概年的样子的,我去看的,当时真的怕,现在那个公司的人也不知道下面有过坟墓,呵呵,还有年那次大台风,我家房子被吹的慌西西的!现在开的那个兰州拉面店以前是个垃圾场,很大,垃圾收拾完,一到晚上,很多男的和女的去跳交谊舞的。以前都是羊肠小道,都是小道加墙壁,和始版桥直街差不多,就是没那么多店……”。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又使得我们在这改变中感受到时间的重量。

这就像清泰门,它始筑于南宋高宗绍兴年间。宋时称为崇新门,因门内有荐桥(亦称箭桥),故俗称为荐桥门。它是从元末改筑后直至清末存在的5座旱门之一,是杭州的正东门。南宋末年元兵进占杭城,门毁。元末,至正十九年重建城垣,东延三里筑门,这时才命名为清泰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所说在这些地方,在早的时候,一直属于杭州在郊外。按照地方志一类书籍在记载,清泰门外水网交错,其地多螺蛳,旧时有螺蛳门之称(另有说法是宋时附近有螺蛳桥、螺蛳埠,所以杭州人又俗称之为螺蛳门)。

而更早的时候,清泰门外沿江一带直至江水入海处,是古代煮海盐之处,沿江多盐田,因有民谣:“螺蛳门外盐担儿”。在明代陆人龙的拟话本短篇小说集《三刻拍案惊奇》)第二十六回中有这样的记述:“东首一带,自钱塘江直通大海,沙滩之上,灶户各有分地,前(煎)沙成盐,卖与盐商,分行各地。”

清泰门的撤除,得益于科技在发展,在清光绪三十三年,沪杭铁路设车站于清泰门内,铁路自城外破城而入,拆城门及城墙数十丈,这是杭城拆城之始,其实也是近代文明在一种象征。

从时间之河中回溯,这里的商业繁华从南宋定都临安后就已有之,南宋时,农历二月十五日为花朝节,俗谓“百花生日”。这一天,《梦粱录》中这样记载:“崇新门外长明寺及诸教院僧尼,建佛涅槃胜会,罗列幡幢,种种香花异果供养,挂名贤书画,设异果玩具。庄严道场,观者纷集,竟日不绝。”崇新门和清泰门几乎重叠,门外旷野平坦,渔舟游驶,沙汀鸟翔,近观钱江碧水,远眺越山逶迤,是当时一处赏景游览的好地方。

2.钱塘郭里看潮人

“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唐末罗隐的诗句写出了钱塘潮的壮观和潮涌时的气势,而秋涛路之所以叫秋涛路,正是这个因素。秋涛路原系吴越王所筑古海塘的一段,当时因为此地有秋涛宫而得名,徐凝观潮时写有“钱塘郭里看潮人,直至白头看不足”的诗句,可见当时观潮兴趣之浓。

时移事迁,当时,钱塘江江道走向及位置与现在不同,潮水走南大岸,穿过萧山南沙地区,直扑杭城,观潮胜地并不在海宁,而秋涛路正是临江听潮所在,南宋时,江北岸,从庙子头到六和塔,绵延十余里,人们涌往江边以待潮来。南宋又把八月十八这一天定为检阅水师的日子。当时的水军演习地在浙江亭(唐之樟亭驿,故址在今闸弄口白塔岭前钱塘江边)一带。水师检阅后,接着就祭拜“潮神”,一则为纪念伍子胥;再则,也借助“神”的威力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当时的祭潮在东青门外的海神坛。

观潮之诗历代不胜枚数,清代刘廷玑写有《钱塘观涛》可谓代表:“滚滚长江去复回,蛟龙飞处响如雷。万千人尽回头望,一片银山驾海来。”

大抵是在清晚期,钱塘江逐渐东移,唐宋以来的观潮胜地浙江亭、秋涛宫一带江岸渐淤积成陆。民国后建为秋涛路。年后,随着城区不断扩建,古海塘成为城区南部之交通干道。比如秋涛北路,为秋涛路之延伸段,如今广厦高矗,车水马龙,绿树红楼,参差错列。

此一时彼一时。这种感受,是目睹华东家具城在秋涛路近江村完整历史的村民周国荣真实心情的反应。

年出生的周国荣,对这一片土地变化的感受尤其深刻,他是近江的土著,在他的童年时代,家里前后都是河道和田畈,包括现在还在的官河(贴沙河),而当时的家,真的只是草棚。

当年的秋涛路,路面很狭窄,只能拉拉钢丝车。周国荣小的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过年吃猪头肉,一个买不起,买半个,等烧熟了,兄弟姐妹一起抢骨头吃,因为上面总归还是留了些肉的。他14岁小学毕业后就参加工作了,工作,就是修理地球的农民。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的岁月,天还没亮,就拉着板车去望江门附近帮人倒马桶,这是生产队里要用的肥料。主人家都还没起床,门虚掩着,他们蹑手蹑脚进去,把马桶放回原处时,主人可能还在睡觉。那个时候,周国荣二十岁,也就是在年前后。

在周国荣的叙述里,秋涛路当年有很多的小弄堂,他的记忆也如小巷般幽深而分叉。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之间,新丰塑料厂、永明树脂厂、万里化工厂等纷纷落地此处。那个时候的小伙伴最羡慕的也是拆迁户,因为每一亩地被征用后,可以有三个名额转为工人,并且也就此脱离了农村,成为吃商品粮的人。

现在早已住上高楼,一年还能拿村里十多万分红的周国荣,在叙述中对此依然是羡慕的。他说,从他记事起,秋涛路不知道扩建了多少次才有现在的模样,这些年的变化太快了,留也留不住。老人家指指华东家具城一号馆的方向,那里,现在都是摩天大楼了,在以前,是草棚和田地,是近江村的农具所,也是近江村村民出工考勤的地方。后来变成了生产保利板的木材企业,再后来就被华东家具市场租了去。当时村里人都觉得很稀罕,家具不都自己请木工打造的吗,这样的店有生意吗?

想不到的是,华东家具城在近江村扎下了根,从一个展馆开始,最兴旺时仅在近江村就有了三个场馆,像是在家具市场卷起了滔滔大潮,而周国荣自己,也多次在这个市场淘到了自己心仪的家具。

3.人人都是潮中人

查阅城市资料我们会发现,近江村的位置约等于以前的二堡。所谓“堡”,是古代为了管理钱塘江海塘和防御江潮。人们在杭州观音塘至海宁西尖山村镇海庙之间,沿江堤向东延伸每隔一公里多设立一座堡房。后来堡房都已不存在了,但其所在地渐渐形成了聚居地,名字就以当年的堡房命名。

近江村是二堡,而头堡的位置,就是现在的钱江新城、市民中心。其他诸堡,多数的名字还在,但沧海桑田的感觉会让人恍惚,就像以后的华东家具城,它整体搬迁到了八堡东(下沙路号),若干年后,是否又会从八堡去到另外的地方?就像水渗透到大海。

这种岁月不居的感受,是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会有的。就像从四川来的罗光辉,他出生于年,到华东家具城时正是市场最红火的年,出门辗转在新疆、深圳打工多年,到华东家具城时应聘的是保安。那个时候的市场,罗光辉说,多个厂家进驻,一年后只有十多个退场。

在杭州多年后,杭州在他的眼里,是一个特别温暖的城市,他说,当时家具城附近的城河,淤泥多,水脏,五水共治后,水清澈得如同杭州这座城市的美丽,如果可能,他想在杭州在家具城做到退休。

为了达到这个愿望,在杭州的这二十年,罗光辉努力拿到了消控证和电工证,他说,能够为杭州的未来出一点力,是一个异乡人的心愿。

罗光辉也是一个看潮人,在华东家具城工作期间,他目睹了边上另外一个市场的开办、兴旺和离场,那就是华东家具城紧紧交错在一起的近江海鲜城。

6年,近江海鲜城应运而生,让杭州的很多人开始迷上了“海的味道”。罗光辉说:明亮灯火下,一池池欢腾的海鲜,一桌桌谈笑的人群,送酒菜送烤生蚝的服务员穿梭其中,这里成为了杭州最早的“不夜城”。

现在,海鲜城也已经搬迁到了别处,但记忆里那种喧嚷仿佛就在昨日。

罗光辉同样送别了秋涛路上与市场相邻的一座老厂,那是在年,秋涛路一弄六号矗立了58年的老厂门,因为城市发展的需要被拆除。

这曾经是老杭州人引以为豪的杭州罐头厂,午餐肉罐头、清水马蹄罐头等出口世界创汇。后来,这里成为了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的秋涛生产基地,娃哈哈营养液、八宝粥、果奶,这些很多人记忆中的儿时美食,都曾在这里出产。从某种角度去看,它是我们城市记忆的一种,一个数据表明:年成立的杭罐厂,在32年里,累计生产罐头二十三万吨,为国家创汇二亿多美元,产品远销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但有潮起,就有潮落,到了年,杭罐厂的主要出口产品午餐肉、清水马蹄罐头大量积压,连年亏损,已经到了资不抵债的境地。当时轰动一时的新闻在这里产生:只有名职工的校办工厂娃哈哈,“吃掉”了拥有0名员工的国营大厂,将优势结合,用28天拉起营养液生产线,三个月后,扭亏为盈。

利民食品厂、杭州味精厂、杭州橡胶厂、印铁制罐厂、万向汽车配件厂等原先属于这片土地上的企业相继搬迁,老厂房的搬迁,为望江智慧产业园腾出了发展空间,这一片区域,将打造“一核两区三带众空间”产业布局,招引“科技+金融”产业,构建“创新链+产业链”的智慧产业生态系统。

罗光辉到杭州后的这些年,也是杭州大浪淘沙的这些年,弄潮儿向涛头立,在一个大时代里,我们其实都是局中人。

4.春风不改旧时波

二十六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多少东西?二十六年的光阴会带来这个城市多少的变化?而一座热门的市场在这二十六年中会改变多少人,又会让多少人生活中的审美发生转移?

比如杭州人对家具的概念,在我的印象中,直到上个世纪末,很多家庭装修房屋时还喜欢让木工做家具,而现在,除了极少数的家具,一般都已习惯整套买回。这里的落差是否就是这个城市潜藏着的秘密?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走访了华东家具城的三位经营户,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新杭州人,从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杭州这城市的底色。

程丽榴,年出生,安徽绩溪人,年随自己的妹妹到市场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起先是帮妹妹,后来自己租了个摊位,从卖装饰画开始起家。她说,我是一无所有来到杭州的,现在在钱塘江边买了80多平方米的房子,一家人都在杭州了。

打拼到今天,有辛酸也有快乐。她是劳碌命,又当老板又当营业员,做得顺风顺水时,在市场有了四家门店,年后,受到多种因素的冲击,现在又回到了一家店面。在我们交谈的片刻里,她有些伤感,当年,为了照顾自己的父亲,又刚好买了房子,就把他接到了杭州,让父亲帮自己看看店,本来是出于孝心,但有一天出了意外,那个时候附近的路口还没有装红绿灯,一个傍晚被车撞了。

程丽榴内疚到今天,她对杭州首倡的机动车斑马线礼让行人,是举双手赞成,她认为这是一座城市的文明。本来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程丽榴却还想继续做下去,她舍不得,因为现在的很多客户,都是从网上搜出信息后慕名而来。

和程丽榴同样想法的还有王磊和吴利军。

年出生的王磊也是华东家具城的老商户了,曾经是市场里的“小鲜肉”,最多时他在整个市场九家店,从3年做到现在,他说,家具审美的变化其实是人们物质生活的变化:原来人们购买实惠的复合板家具,现在喜欢实木,讲究造型和格调,开始流行整体定制。

做办公家具的绍兴人吴利军也有同样的感受,他年来到华东家具城,算是第一代的办公家具经销商,办公家具,从贴纸到贴木皮,再到如今的实木和整体定制,这是一种时代的节奏。而他自己,从到杭州时口袋里只剩下一枚硬币,租元一间的房子住,到现在在杭州拥有了多平方米的房子,还在老家造起了别墅。

吴利军的感受很简单,他来的时候,秋涛路还只有两车道,现在,高架都已经矗立起来,形成了立体交通。而当时的望江路,走时还要过铁轨,常常就碰到火车开过时,被堵在路上。

这些,大概就是时间的波涛所荡漾出的涟漪,就像承载着市场和他们的秋涛路一样,许多年前,它是海堤,后来,它是看潮的胜地……现在,它是杭州城市中心的主干道。就像一个市场的形成和离场,如潮起,又如潮落,而我们都是观潮人,又或者就是潮水本身,我们一起构成了时间里光影的斑驳:这是我们城市的底片。

编辑李郁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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