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复父亲,我住进了十年未回的家
人们常说,有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
陈思彤一直是不信的,直到陈岩一家找上门来。
她租的公寓本就不大,不到一米五的单人沙发,被他们塞得满满当当。
没有办法,她只好坐在左侧的床沿上。
十年未见,陈岩的身躯,早已不像记忆中那般挺拔,乌黑的头发染上了灰白,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不过陈思彤觉得,岁月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但永远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性。
“彤彤,救救你的弟弟吧!他得了白血病,快不行了。”
看着陈岩低眉顺眼的模样,陈思彤不禁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傻孩子,我是你爸,我能不知道你在哪儿?”
说着,陈岩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爸?简直可笑!有十年不见自己女儿的爸爸吗?
眼见陈思彤沉默不语,陈岩身侧的女人红着眼眶,跪在她的面前,声泪俱下: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宇吧!他再怎么说,也是你血亲啊!医生说,只有血亲之间的匹配度高,而且治愈效果好。我和你爸骨髓匹配度都不高,你是小宇最后的希望了。”
女人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陈思彤看着觉得十分恶心,便说道:“刘阿姨,你求我是没有用的。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看见你这张脸吗?”
“以前的事......”
“你再多说一个字,就不要怪我送客了。”
刘阿姨的话,被陈思彤毫不留情地打断,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彤彤。我求你行吗?奶奶求求你,救救我唯一的孙子吧!”
说罢,一旁的老妇人也“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
陈思彤笑了,一面将奶奶扶起身来,一面说:“好啊,奶奶。如果你能说出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就答应救小宇。”
老妇人一怔,接着三人面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上来。
陈思彤笑得更加明艳了,眼睛却有些发酸:
“今天,是我的生日。”
陈思彤已经很少回忆以前的事了。因为一想起,内心便会翻涌起阵阵苦涩。
从她记事开始,父亲就很少着家了。
回到家,要么是浑身酒气,吐得满身。
要么,就是身上的钱花得一分不剩了。
他向母亲要钱,母亲若是不给,便会招来拳打脚踢。
母亲的哀嚎、求饶,都不能让父亲停止暴行,只有给钱才可以。
后来,母亲被打麻木了,哪怕打掉两颗牙,都一声不吭,也不给父亲一分钱。
父亲只好转变了策略,开始打刚满四岁的陈思彤。
每次父亲都从腰上解下皮带,狠狠地抽在陈思彤幼小的身躯上。
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一边嚎哭着,一边四处躲窜。
直到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再次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父亲。
母亲是家里唯一有经济来源的,她一天要打两份工,只为了能早日带陈思彤逃离这里。
可钱还没有存够,母亲便去世了。
那天,她工作结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疲惫与困顿让她没有看清红绿灯,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货车,夺走了生命。
那时,陈思彤才八岁。
母亲走后,生活越发苦了。
父亲光明正大地将小三带回来,也就是现在的刘阿姨。
刘阿姨身材一般,长得也没有母亲漂亮,但她总表现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博父亲的好感。
但父亲从来不知道,每次刘阿姨都趁没人的时候,掐陈思彤的后背,还骂她是没娘的孩子。
他们不常在家,一日三餐,都要靠陈思彤自己想办法解决。
那时的她,还没有去上学,每天拖着麻布袋,沿街去收垃圾。换到五毛一块的,就去街角买馒头吃。
后来,她遇见了居委会大妈。大妈长得很壮,虎背熊腰的,看起来很彪悍的样子。
她见陈思彤浑身脏兮兮的,就问她是谁家的孩子。
陈思彤耷拉着小脑袋,怯怯地回答,是陈岩家的。
大妈又问,上学了没有?
陈思彤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于是,大妈带陈思彤回了家,将她洗得干干净净的。又简单做了一顿饭,待到陈思彤吃饱喝足后,才领着她回家。
那时,大妈叉着腰站在陈思彤家门口,破口大骂。骂完陈思彤的父亲,就骂小三,骂的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
那是陈思彤第一次见父亲败下阵来。他被骂的狗血淋头,却又不敢打大妈,只能气得满脸通红。
在大妈的帮助下,陈思彤顺利进入了学校,也申请到了贫困补助金。
大妈的家境虽然也不是很好,却时常送来水果和零食,让她多补补身体。
陈思彤知道学习的机会难得,便拼命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一些家长会请她到家里来,辅导自己孩子的作业,以一顿晚餐和十块钱作为报酬。
那些日子,虽然很忙碌,却也不像之前那般艰苦,她也不用走街串巷地捡垃圾了。
陈思彤上初中之后,再没有回家过了,一直住在了学校的宿舍。
哪怕是父亲与那个小三结婚,她也没再回去看一眼。
陈思彤靠着学校的补助金,和帮同学辅导功课,一路读到高中毕业。
无力支付大学学费,陈思彤就去念不需要交学费的师范大学。
如今,她已经在一家培训机构上了一年的班。工资虽然不算太高,但足够自己生活。
这十年来,陈思涵与父亲虽然在一个城市,却从未回家看过。
只有一次,当年的居委会大妈生了病,陈思涵赶去看望。
她从家门口经过,却没往里面看过一眼。
大妈告诉她,她父亲这几年挣了一些钱,还和小三生了一个儿子。真是苍天不长眼。
说着说着,又骂了起来,风采不减当年。
陈思彤面无表情地替大妈削着苹果,像在听别人家的故事。
在她的内心里,那一家人和自己早已经划清界限了。
穷也好,富也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看着陈岩一家低声下气地哀求,陈思涵觉得十分解气。
但要就这样原谅他们,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她恨透了父亲,是他害死了母亲。
她恨透了刘阿姨,恨她破坏了自己的家庭。
连奶奶,她也是恨的。
那些年,若不是奶奶冷眼旁观,纵容父亲为所欲为,她和母亲又怎么会落到那般田地。
陈思彤等了整整十六年,才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以为自己会拒绝,好让父亲一家也尝尝,与至亲生死永隔的滋味。
但是她没有。
毕竟这是她与大人之间的恩怨,和那所谓的弟弟,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把自己的报复,加诸一个无辜的九岁小孩身上,实在不算光明磊落。
所以陈思彤考虑了一晚,还是答应回去做骨髓配对。
医院进行配型。结果,她与这个从未见过一面的弟弟,配型成功率达到了95%。
只是医生说她体重过轻,血糖偏低,有点营养不良。
为了给陈思彤补充营养,好顺利进行骨髓移植手术,奶奶提议,让思彤搬回家住。
陈思彤原本是抗拒的,毕竟那个家承载了她太多痛苦的回忆。
可她工作实在忙碌,三餐并不规律,而且为了节约时间,都是吃的外卖。这样于她的身体无益,也不能尽快做手术。
家里虽然离公司有些远,但父亲已经承诺每天开车接送,倒也省心不少。
何况她回去,还可以常常看望居委会大妈。
所以,陈思彤尽管心里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再次同意了。
就如大妈说的,父亲这几年果然挣了点钱。
原来的老房子已经没住了,在不远处的小区里,买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
陈思彤一进门,看到宽敞明亮的客厅,奢华大气的家具,还有视野辽阔的阳台。
仿佛十年前那个破败的家,并不存在,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刘阿姨为她准备拖鞋后,又替她整理了卧室,最后亲切地问她想吃什么。
陈思彤低着头收拾行李,冷冷地回答,随便。
刘阿姨的身影,在她眼前晃了晃,最后还是无声地离开了。
晚饭时,陈思彤坐在餐桌边发愣,这是她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晚餐。
奶奶一脸热情地夹起大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来,多吃点,多吃点。你这孩子太瘦了。”
这似乎是自记忆以来,奶奶第一次为她夹菜。
陈思涵心头一酸,将排骨夹回盘子里:“谁再给我夹菜,我立马就回去。”
“不夹了,不夹了。”奶奶赶紧赔笑。
陈思彤草草地吃了几口,称吃饱了,便转身回到房间里休息。
夜里,刘阿姨敲响了她的房门。
“我看你晚饭吃得那么少,就给你准备了一点夜宵。”
陈思彤双手抱在胸前,看她手上端着水果和牛奶,脸上还堆满了局促的笑容,不耐烦地说:“我不饿,拿回去吧。”
“彤彤,谢谢你愿意救小宇。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
“不要叫我彤彤,你不配。”
陈思彤将她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搬回家后,陈思彤常常去大妈家里。
自从大妈退休后,一个人在家闲的格外落寞。她的丈夫很早就离世了,儿子已经另立门户,女儿也嫁去了北方。
大妈的儿子好几次想把她接过去,但是被她拒接了,她总是借口住不惯。
其实陈思彤知道,她只是不想给儿子添麻烦。
大妈还是和当年一样,嘴硬心软。
每次,陈思彤拎着营养品来看她,她总是凶巴巴地说:“下次再浪费钱,就别想进门了!”
就算陈思彤笑着赔不是,进了大妈的房门,也要被她戳着脑袋骂:
“傻丫头!他们以前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现在还要回来捐骨髓!骨髓是能随便给别人的吗?他们那是拿你的命,换他们儿子的命呢!”
大妈并不太理解骨髓移植手术,总以为是将她的骨髓抽干来救弟弟。
陈思彤只好耐心解释:“只是抽点血,提取点造血干细胞,输到那孩子的体内。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反正那家人,肯定没安好心。”
大妈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她了。
陈思彤看着大妈倔强的背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放在桌上,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大妈始终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她觉得是陈岩自己作孽,儿子才会得白血病,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陈思彤当时应该一口唾沫,吐在他们脸上,拍手叫好才是,怎么会想要去帮他。
简直愚蠢至极。
陈思彤不是宿命论者,但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蠢,是不是不该救素未谋面的弟弟。
她的选择,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吗?
这些疑虑,日日夜夜在她的脑海里翻涌。若不是这几个人,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大概早已经反悔了吧。
但她见到弟弟的那一刻,终于深刻地明白,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那时,陈思彤在家呆了一个月了,身形渐渐丰腴起来,面色红润很多。
回到这个家后的生活,尽管陈思彤不愿承认,但确实比原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好很多。
记忆里对她非打即骂地父亲,如今每天准时送她上班,接她下班。
有时在车上,还会跟她找话题,虽然陈思彤从不回应。
早餐和晚餐都由刘阿姨准备,夜里她还是会送来水果喝牛奶,只是放在地上后,敲门离开。
以前从未关心过她的奶奶,现在也总是嘘寒问暖,甚至经常跨越半个城市,为她送来午餐。
纵然陈思彤未曾对他们有一点好脸色,但他们从不生气,不仅不让她做半点家务,反而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
陈思彤知道,他们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唯一能救小宇的人。
可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医院检查,这一次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挺标准。手术安排在了下周。
陈思彤看着父亲的神情,明显地喜悦起来,心里难免有些嫉妒。
为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弟弟就是手心里的宝,而她却是无人问津的野草。
陈思彤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该不该救弟弟的问题,可还未等她想起楚,便被父亲带到弟弟的病房外。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弟弟,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身上插满了管子。
因为化疗,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看起来像个小老头。
九岁,应该正是调皮的年纪,他本应该在学校里,和同学嬉笑打闹。
如今却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只有一旁的心跳检测仪,证明他还活着。
陈思彤知道“善恶终有报”,却也更明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不能拿一个孩子的性命,作为对父亲的报复。
这样对这个无辜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
做手术那日,陈思彤静静躺在手术台上,看着两根针头扎进静脉,血液迅速从软管进入干细胞分离机,然后再输回她的体内。
尖锐的疼痛,令她几乎要昏过去,但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这场采集,一共花了近五个小时。采集的造血干细胞混悬液,被立即送进了弟弟的病房内。
浑身无力的陈思彤坐在轮椅上,跟着医生们,来到弟弟的无菌病房前。
透过玻璃,她看见自己的弟弟。
不知是何原因,长睡不醒的弟弟竟睁开眼,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望着陈思彤的方向。四目相接时,弟弟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笑容。
那一刻,画面好似定格了一般。
陈思彤望着那柔软又脆弱的笑容,一股暖烘烘的热潮涌上心头,不由得也上扬起了嘴角。
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对父亲说道:“现在还需例行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不出现意外,应该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父亲握着医生的手,显得有些激动。
医生摆了摆手,带着护士转身离开了。
父亲一行人涌进了弟弟的病房里,抓着弟弟干瘪的手掌,泪流满脸。
没人在意病房外的陈思彤,尽管她刚刚忍受巨大的疼痛,抽了整整cc的骨髓液,浑身已经使不上一点劲。
她望着病房内的一家人,心里有些涩,早就猜到会这样了,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医院躺了四天,直到她出院那天,依然没有一个人看望她。
她独自一人出了院,又悄悄地去父亲家里,把行李搬回公寓。
做完这一切后,她就去警察局报案了。
其实,她住在父亲家的这一个月里,早就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也早就知道父亲这几年,如何从一个身无分文的酒鬼,摇身一变,成了有头有脸的富商。
这些年,父亲表面上是服装店老板,其实私下还放高利贷。
她夜里常常睡不着觉,趴在阳台的围栏上发呆时,曾几次听到父亲与贷款人的谈话。
也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在父亲的房间里见过,他与贷款人签的合同。
合同上的利息高得离谱,怪不得他这么快咸鱼翻身。
抽完骨髓出院后,她去父亲家收拾行李,也趁着没人,拍下了那些放贷的合同。
如今那些照片,成了父亲放高利贷的铁证。
从警局里出来后,阳光正暖暖的照在她身上,一阵微风吹过,清爽宜人。
十六年了,她终于报仇了!
那些仇恨,她背负至今,现在是时候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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