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之境原创小说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是走着,这条道渐渐变得模糊,我感到我的视线在迅速地不由分说地失去焦点,我不知道当时的我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什么,我只是走着,一刻都不得停歇。
喘气声变大了,呼哧呼哧着,仿佛一只囚困已久的野兽突然奔走在荒地上而发出的巨响。林子里路纵横交错,但是天太黑,视野所及的就只是这一条白得发亮的小路,我奔跑起来,好像在躲避什么,但是我想不出来,我此刻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离开。
汽车尾气浓重的气味好像像稻草一般都塞在鼻下,挥之不去,不管已经走了多远了,这样的气息把我带回事故现场,带回好多次似曾相识的场景里。
学车,好像是近几年流行起来的,哪怕学费贵得离谱,教练凶得像讨债,但这个城市里学车的热度却是只增不减。与之相关的,马路上的车多了,道路的拥堵情况也加剧了。只是哪怕看着堵车,人们口中咒怨无数,没车的依旧想有辆四个轮子的坐骑,有车的还在盘算该入辆新的宝马还是奔驰。
我半点不想加入所谓半路杀手的女司机的团队,奈何家里有个有钱又有闲的男人,早几年就不停催着我学车。他最近看上一辆豪车,还没让我看一眼就直接提车入户了,也不管我是否能看对眼。
我严重怀疑这男人怕是自己那辆奥迪开腻了,老早就想换个口味,所以就以庆祝我成功考取驾照为由,买了辆自己喜欢的车。
明知我这本小本本考了三年,车技烂得要命,怎么说都是不敢上路的,新车买来还不是便宜了他自己?这老流氓,可真是精打细算啊。
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谋划仔细了的。
什么一时激情犯了错?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考驾照的第一年,我发现他出轨了。偷了腥还不懂得擦嘴的男人,不知道是打定主意要和我离,还是觉得不过是单行道走了岔道,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没有和他吵,他说他会断了,然后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私下里,闺蜜替我出谋划策。她没有劝分,毕竟这把年纪了再要傍上个钻石王老五的概率已经直线下降。从闺蜜用难掩的倾羡目光看着我们的房子车子,看着我在商场血拼用的黑金卡时,我就知道她的想法。
所谓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我厨艺不行,闺蜜这招搁我这儿无效。于是我灵机一动,盘算着是时候给他生个娃了。老话都说男人有了孩子,就长大了会顾家了。
年轻的时候是我不想要孩子,总想再多享受几年青春与自由,不想那么早就被一根绳死死拴在家里。人近中年,倒是他不大想要了。
双方父母因为劝不动我们要孩子,早就不管了。他没了这方面的压力,事业又风生水起,活得自由自在,日子滋润。换我也是不愿放弃这样恣意的日子的。
他说他很忙,又说他担心我高龄产妇会有危险。
我本来还有点动容,但在他每次事后都小心检查是否有漏后,我的心渐渐地越发拔凉。
考驾照第二年,我期待的孩子依旧不见踪影,不管我领悟了多少招式与时机,又使了多少手段和技巧。
我开始相信医生说的越老越难之类的屁话。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深切地感觉到岁月不饶人。明明我的身材还算火辣,肤白貌美,眼角都未有鱼尾纹,皮肤紧致如初。换上学生时代的水手服,虽然胸前的扣子可能会崩开,露出花白的胸脯,但左看右看,谁会不相信这是正值花杏之年的女孩?
好吧,我承认这样的描述中多少都掺杂了些许的想象。岁月这把杀猪刀能饶过谁呢?所以我常往美容院和健身房跑,怎么对自己好就怎么烧钱。反正他给我最多的就是钱了。
精心的呵护保养,克制的饮食作息,规律的运动等等总是有用的,至少我的身材不曾走样,皮肤也没有松弛,完全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样子。不仅如此,动了几次刀子,成功地让我的五官变得更加符合大众审美。在健身房里,时常有年轻帅气的小鲜肉和我搭讪,这可让我臭美了一番,可惜的是他没吃醋,倒是对泼我冷水一事乐此不疲。
哈哈,小鲜肉啊,估计是看你这富婆,想抱大腿,被包养,当小白脸吧!
是嘛,有时无聊地也挺想包一个试试。我很想这么回击,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是笑呢,还是凶狠地捏住我的下巴,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要吃了我?
考驾照第三年,就是我拿到证的这一年,我流产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我心灰意冷中珠胎暗结的。如果一直都不知道就好了,或者......
突然之间拥有了又马上失去了,并且清楚知道不会再有了,我很难说出我的心情。只是到此为止,我才发现原来我有那么渴望拥有一个孩子,一个血肉相依的永远都属于我的孩子。
可是他夺走了。
老王人到中年,除了孩子,什么都有了。但他并不想要孩子,房子票子车子女人,世俗中有大把的好东西愉悦他,根本不需要闹人又费钱费精力的娃娃的出现。他需要的是一切都围着他团团转。
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特么像个保姆,不仅要照顾家里,还得充当好一个花瓶的角色。他家里的老人病了,或是参加什么老人活动都是我去陪同。他工作累了回家心情差了,我都要好生受着他的脾气,好言哄着,变着花样买些吃食让他吃。而他在外面有什么应酬,我总是他最好的帮衬,最佳的女伴。
某次和几个朋友打牌,那个谁谁谁就说漏了嘴。夸我,说我比之前那几个棒多了。呵呵,在场众人皆打着哈哈,迅速转移话题。
我看他,这个中年谢顶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招蜂引蝶?哦,对了,钱多。这或许是他这个年纪最大的优点了。
老王淡定自若地叼着根烟,瞅都没瞅我一眼,只顾着手底下的牌,不知是九筒还是红中。
我也不接话茬,继续打着麻将,心里忍不住泛起冷笑。
驾照总算到手了。老王将老车钥匙磨了把给我。他怎么说来着,新车得靠他这技术一流的老司机加持加持,这样以后上路也会有好运气。初学的还是得开老车,更顺手。
到了晚上,他得空在家,我就说要带他出去兜风,试试这些天来我苦练的车技,应该不会把老人家晃得晕乎。
对了,老王让我学车也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让我这保姆持证上岗做女司机。前几年老王他妈得了糖尿病,医院跑,他不得不牺牲和三儿们浓来浓去的自由时间去接送老母。
这下他也不用偶尔让我代他去打的接送了,为了我买了豪车直接开车去,多豪气。也不知道说是给我的那辆车什么时候给我开。
他可是更快乐了。
那天,我撞上本该在外出差的老王,他搂着个纤腰肥臀的娇娇逛商场,左手里拎着好几袋名牌。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我当下就想油门踩到底,直奔商场大门口,来个激情与速度,多么来劲啊。
可惜,绿灯亮了。我往前开去,并不回头看一眼。
最后压死骆驼的往往不是已经负荷在身的重担,而是那一根唯一的稻草,可以轻,可以毫不显眼,但却必须关键。
那天,我的心情莫名其妙挺好的,就想着午后去宠物店买只狗,有只宠物陪陪自己也好过一个人天天自怨自艾吧。去之前,在车库里就遇见了最后那根稻草。
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出现在我面前。
女人浓妆艳抹,身材高挑,正是那日在商场被老王搂在怀里的娇娇。孩子有一岁了吧,十分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哭,哭得撕心裂肺,跟死了亲娘似的。我有点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从别人那里抱来的,现在的人贩子也很猖獗。
她来,是告诉我他们一家是多么好,她让我离开老王,还他们一个家。
我说好,只要他愿意。
净身出户是我们的婚前协议里的一项。那时候老王还是个五好八美的男子,对我体贴又动情。他借了我家的钱去搞生意,说要是以后负我他就净身出户。我笑着说不用这样做,但他倒是很坚持,或许那时他是真的爱我。
那女人面不改色,一如她怀里的孩子。一个妖媚地笑着,一个使劲地哭着。
等送走了客人,我想养狗的心已经熄灭了。你全心全意照顾他,落干年后,他或许要为了一根肉骨头咬你一口。
这天,照例接送完婆婆,我打电话让老王早点回家,要和他说医生对婆婆病情的诊断。
这些天,老王能外宿则外宿,不然就是一身酒气,半夜三更臭烘烘地回来。和我说是为了应酬,近来有个新的大客户,这笔生意要是成了,动辄上千万。
我信你个鬼咧!
饭后,老王陪我去练车。第一次开那辆新车,我十分谨慎。沿着一条荒僻的公路,车子越开越顺,连一时的颠簸都没有一次,难得老王也夸了我,说他妈有我照顾他很放心了。
是吗?放心了......哦,对了,这个牌子的清酒我刚买回来的,我开车,你喝些也没事。
老王畅快地笑,随手从抽屉里拿出酒瓶和精致的小杯子,几杯清酒下肚,他十分舒服地眯起眼睛。
老王,你说你年轻时候说的话都算数吗?
当然。
你那时候说一生只爱我一个,现在呢,你还爱我吗?
又多想了不是,那些都是逢场作戏,说了多少次了!
老王的目光已经有年老的混浊气了,哪怕他想以一副多么正直的表情告诉我他都没变,我也要笑场的。
我轻描淡写地问他净身出户还算数吗?
他的表情明显地一僵,有点不敢置信地反问我是不是要离婚?
我笑得停不下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个男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自负又自私呢?呵,或许男人的本性如此。
哦,不,我没想离。
他的嘴角微微地撇了下,好像是在说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伸手过来,要安慰性地摸摸我的肩膀,被我躲开了。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动作。
就算离了婚,你的财产早就转移了,谈何净身出户呢?就连我们现在住的地方都不是我的了。
他一愣,两手折抱胸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你怎么知道的?
有必要吗?你该问我知道多久了。本来我是觉得无所谓的,可是你却一直在碾压我的底线……
他宽大的额上落满豆大的汗珠,呼吸声混浊,沉重。他紧紧扯着自己的领子,清酒杯滚落到车座底下,眼睛瞪大,惊恐地喊了几声。
你,你,停车!
下一秒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再说话,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我的脚好像不是在踩油门,而是这个男人的良心,我发狠般地重重踩下去,还要碾压几下。前面的路很陌生,天色暗下来,路灯却没亮,这条路不是回家路,倒像是我们两人的黄泉路。
不!我不愿至死都要和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
松开油门,一脚狠狠跺下的急刹,车头摇摆不定,车子冲入了路旁的杂树林,撞上树干后,彻底熄火。惯性使人整个往前冲。白色的安全气囊弹出。
老王坐副驾从不系安全带。
血花四溅。
老王没有挣扎,也来不及问我,他只是瞪着眼睛,满脸污血。
啊——
我好像听到我心里的小人在惊声尖叫。
混杂着浓浓的酒精气味,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好重好重的汽油味,我从来没闻到这么重的汽油味。
我赶紧解开安全带,踢开损毁的车门,落慌而逃。
都说不要让我开车了……
我什么都没有带,在陌生的路上不停地走,身后的喘息声忽远忽近。我屏住呼吸,回头一看,黑压压的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剩树林某处的火光燃燃,黑烟贯月。
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喘息。
紧绷的心一下子泄了气,我感觉到一种从骨子里的疲惫,让我禁不住笑了,又哭了。
不走了吧,就倒在这儿,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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